叫華天被幾個親信催促,但還是猶豫不決,嘬著牙花子歪頭道:“可是那個該死的吳濤可說李家營和左近鄉裏有互保之約,萬一我們正在攻城,他們卻在後麵殺來,那可如何是好?”叫華天也不是白癡,想到吳濤所言也是道理,一時就瞻前顧後起來。
那親信大急,不提吳濤還好,這一提反倒是心中更是憤恨,這次如是讓吳濤建議被采納,便證明吳濤比自己等要強上許多,那下次再想打壓吳濤就是千難萬難了,說什麼也不能讓叫華天聽信那吳濤之言。
“大當家不要被那吳濤匹夫蒙混,現如今的年頭,各人都是自掃門前雪不管他家瓦上霜,那些莊戶都是好日子過著,哪個願意為鄰人拚命?一定不會來的。再看那李家莊也托大,也沒放煙火報警,等咱們攻下來,他再放煙火卻也來不及了,正所謂兵貴神速,所以大當家當當機立斷不給李家老財留下機會搬請救兵。”
人就是這樣,往往以自己之心度別人之意,卻不知道卻是各家聯保也是出於同仇敵愾唇亡齒寒的,都怕將來自己有事沒有其他人幫襯,所以都是非常奮勇。
“這個,讓我再想想。”叫花天在馬上不斷猶豫著。
那些親信不由大急,其實你叫華天也不想想事情都已經如此,哪裏是你說了算的,其實幾家莊子都盯著你叫華天的人頭請功呢。所以戰場之上,就應該勇往直前,後退半步不得,為將為帥者一旦決斷,就隻應想著用什麼辦法取勝,卻不是猶猶豫豫的想著是打還是不打,所以這叫華天根本就不是一個將才。
看看大當家的有膽怯罷手的意思,一個個抓耳撓腮哪裏不急?正沒奈何時候,突然有個激靈的親信走到大當家跟前,小聲道:“大當家的,到如今也沒的可想,隻有攻擊了。如果不攻破李家營,就這麼灰頭土臉兩手空空的回去,還不叫那吳濤笑話死?倒那時,那廝鳥更不把你個大當家的放在眼裏了。”
叫花天一聽提起吳濤,火氣騰地下竄到頭頂,想想自己灰溜溜回去被吳濤恥笑的樣子,那還如何得了?咬咬牙,一怕大腿。
“好,吩咐小的們。準備攻城。”
叫華天一言決斷,整個叫華天的隊伍開始緩慢運作起來,真正的攻城開始了。
隨著大小頭目大呼小叫的驅趕著跟在後麵的老弱婦孺往前,讓他們抬上幾架簡陋的木梯,拿上棍棒,在身後強壯嘍羅隊伍中低壓的抽泣裏,慢慢的向圍牆走去。
這些注定是消耗品的老弱,沒有呐喊,也沒有哭泣,眼睛裏隻有麻木和對生死的茫然。
這樣的事情已經在各大山寨杆子裏成了一種模式。
每次攻打圍子城牆時候,都是由老弱婦孺領先,一是為了消耗敵人守備的器具,二來可以削減山寨裏吃飯的閑人。三也可以讓有青壯的嘍羅看到自己親人攻城死去後產生一種報仇的血性。
這次上去的,是上次或者更上次僥幸活下來的人,而這次又能僥幸活下來,不過是為下次的死去做等待罷了。
他們本來在這個人吃人的世道裏沒了活路,看淡了生死,活著就是種磨難,而死去卻可能是種解脫。
人死光了不怕,這個世道裏什麼都缺,就是這樣的流民不缺,去裹挾就是了。
圍牆上的莊丁瞪大了眼睛,望著那默默走近的如潮人流,隨著的是一股死一樣的氣息壓迫著人不能呼吸,手裏的刀槍弓箭不由瑟瑟發抖,一股無名的恐懼由心裏爬升,撕咬著心肺,擠壓著周遭所有的一切。
整個戰場沒有一點人喊馬嘶,隻有恐怖單調的莎莎的帶著死亡的腳步聲一點一點的慢慢壓迫過來。
近了,近了。
突然,不知道圍牆上哪個莊丁受不了這撕咬心肺的死亡壓迫,大喊一聲,漫無目的的把手裏的箭射向了人群。
立刻,天地轟然而動,圍牆上所有的人都呼喊著嘶叫著,推搡著,亂哄哄的將手裏的東西盡力拋出去,就如同想盡力拋出心裏的恐懼一般。
於是羽箭、火油瓶、滾木礌石如雨落下,圍牆下麵傳來一片淒慘哀號,牆上莊丁更是緊張的往外丟著東西,連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其實真正的攻城人流還離得圍牆還有一段距離,隻是不斷射出的羽箭造成了一定的傷亡,而那些火油滾木等皆為白費。
由於流民沒有必要的防護且人員密集,即使是由於莊丁緊張中的胡亂拋射而準頭奇差,也造成了幾十人的傷亡。而那些滾木礌石等其他東西到都做了無用功。過一段時候,攻城的葫蘆峪杆子後麵傳來了銅鑼的聲響,圍牆下的流民紛紛轉身回跑,丟下幾十具屍體,還有沒死的在血泊裏掙紮的傷者,無助的伸出手臂希望同伴能停下腳步帶自己一起回去,但沒有人理會,隻有那傷者看著一隻隻肮髒的腳從自己身邊跑過,就這樣慢慢的在哀號聲中流盡最後一滴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