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呂世不由低吼一聲:“陳三兄弟,那陳家惡霸在哪裏,我殺了他與百姓出氣。”
聞聽這聲斷喝,那四十幾歲的老者當時嚇的再次想跪倒,但在呂世如鐵石一樣的手臂裏卻是動不得半分。
掙紮著連忙告罪道:“闖王恕罪,當時大家一時義憤,下手打死了那陳家上下三十幾口,未得闖王允許實在是,實在是--”但轉而哀求道:“我知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一切都是我做的,請闖王以小的一人問罪,且放了合村人等老少。”
呂世恍然,才知道這位老者為什麼見到自己一直戰戰兢兢。不單單是因為小民拜見上官,更因為在他們心中,殺人償命這是千古不變的真理,這時候隻想以身相待,求呂世寬恕殺人之罪。
小民尚知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但為什麼那些高高在上的,就能夠讓全村每年死去幾十口而不受半點責難?這便是古語長說,竊鉤者誅,竊國者侯嗎?天下,這真就是真理嗎?這樣的天下,就真的能讓小民不揭竿而起嗎?
看著活在最底層,卻最遵紀守法懂得規矩的百姓老者,呂世慘然一笑:“殺的好,您這是替天行道,如此惡人,上官不管,就應該由我們來管,如果都不管,那這個世界還算是世界嗎?”
呂世不等那老者爭辯感激,轉頭對陳三還有站在他身邊的監軍士兄弟問道:“陳家可有糧倉?我們可有糧食繳獲?”
那陳三連忙道:“糧倉物資一樣不敢私取,一切都等闖王定奪。”
呂世當時大怒,瞪著眼睛大聲咆哮道:“那你們還在這裏幹什麼?難道你們都是壞了心肝的惡人?難道你們的心腸都是鐵打石頭做的嗎?”
這一聲聲怒吼當時震驚了全場,所有的人,包括監軍士都驚慌失措,不知道自己犯了哪條軍規。
“還不趕緊分派人手,開倉賑濟百姓?難道,你們就眼睜睜的看著這些百姓在這淒風苦雨裏餓死嗎?”
這一聲斷喝,立刻驚醒了那些監軍士和緊隨呂世身後的兄弟,三叔第一個跳出來大聲的招呼春蘭,“春蘭,趕緊招呼姐妹開火做飯,其他的人趕緊搬運糧食,熬粥,將養這些百姓父老。”
呂世的這聲斷喝,也讓那些形容枯槁的百姓一下子騷動起來。
吃的,糧食,剛剛那個闖王說要給大家吃的,要給大家放賑,要給大家一個活路,這消息比什麼都能打動人心,比什麼都能讓大家真心歸附。
一時間,那些已經沒有力氣歡呼的人們,隻剩下嗚嗚哭泣。他們也隻剩下了哭泣。
一袋袋小米被扛出來,一堆堆篝火就在陳家廣大的院前廣場上點燃升起,一口口大鍋,土罐,或者幹脆就是一口口大缸被眾人合力抬出,就架在那一堆堆熊熊燃燒的篝火上,倒上水,然後也不等水開,立刻就被心急的兄弟倒入了米糧,再放進白花花的鹽巴,還有那陳年風幹的臘肉,對,是肉,就那麼用木棍不斷攪合,讓香氣在陳家寨裏四處肆意的飄揚。
陳家莊七八百老弱都端著碗,就那麼伸長了青筋暴漏的脖子,女人不斷安撫被香氣喚醒的孩子,就那麼心急但有序的等待著,等待著他們做夢都沒有想到的吃食。
春蘭冒著大汗,不斷的攪動鍋裏的肉粥,又心急的不斷的喊著添柴的兄弟:“怎麼火還不旺?難道沒了柴火了嗎?早一會熟了,就早一會發賑,就早一會救一個性命,難道你不知道嗎?”
還別說,柴火真的就沒了,幾百口各式各樣的大鍋,那得多少柴火?
柴火真的少了。
春蘭一見,大聲喊道:“還愣著幹什麼,那陳家的房子不是柴火嗎?拆了。”
陳三大喜,一躍而起,立刻帶著還能動的兄弟衝上了陳家老宅的門房屋頂,將瓦片掀翻,痛快淋漓的將那座屋宇拆毀,將椽子房梁木板丟在了火堆裏,讓那讓大家活命的篝火再次熊熊燃燒起來,照亮了每一個期盼求活的臉。
在這些百姓心中,他們拆毀的不單單是一幢老爺的房子,而是壓在心頭幾百年的一個枷鎖,這一刻,所有的人都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跟著闖王,才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