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陣之前,那些默默站立的老弱婦孺突然朝左右潮水般分開,一行行一列列出陣的是臥牛山壓箱底的實力,長弓手,跟隨著的是一排排一列列雲梯手,在他們的身後,是密密麻麻的在南城調派來的刀盾手,沒有刀盾的就頭上頂著一領淋水的棉襖。
沒有戰鼓的轟鳴轟鳴,沒有震天的呐喊,每個猛士的嘴裏都狠狠的咬著一截木棍,堅毅的是眼神,緊閉的是嘴巴,渾身散發的是決死殺氣,這一切都如有形的氣浪滾滾向前,直撲米脂西城城牆,那城牆在這氣浪裏好像都震顫發抖。
那鎮撫正在望向城內,看著那還算繁華的米脂,心中暗暗慶幸,這回米脂算是躲過了一劫,但突然感覺到後背一陣陰冷,那陣陰冷讓自己不由得打了一個大大的冷戰,剛剛把眼光從身後城裏收了回來,看到身邊的毛四,一手指著城外,張大了嘴巴,嘴唇青紫,哆嗦著竟然發不出半點聲音。
回頭再次看向城外的時候,立刻被城外那沉悶但肅殺,堅定的滾滾向前的軍陣驚得目瞪口呆,手中的指揮刀當啷掉到地上都不自覺,心中那個壓抑已久的恐懼突然升起--壞了,這才是真正的聲東擊西,這才是一場惡戰。
城下腳步鏗鏘,如潮水般的猛士漫上戰場,漫過已經填平了的護城河,城上竟然依舊是死一般的寂靜,所有的人還都沒從這個壯觀而詭異的場景中回過神來。
當臥牛山長弓射出第一波長箭的時候,那尖嘯的聲音才喚醒驚呆的簽丁。
“賊人攻城啦,還擊還擊--”鎮扶突然尖叫起來,聲音都變了腔調,在這死一般沉寂的城牆上傳出老遠。
這一嗓子就像火星掉到了火藥桶裏,城牆上立刻炸開了鍋,弓箭手們手立刻本能的忙腳亂的開始漫無目的的往城下射箭,但是每個手臂都不由自主的哆嗦著,那箭矢雖然射出,但都是歪歪斜斜的沒有準頭,滾木礌石手沒頭蒼蠅一樣的喊著沒有任何意義的聲音,手忙腳亂的把守城器械往城邊推。
第一波長箭到了,一陣死亡的尖嘯掠過了城頭,一下子就釘死了五十多簽丁,鮮血再次飆飛,撕心裂肺的慘叫再次在沉寂已久的城頭響起,還沒等大家閃避,第二波長箭再次襲來,那滲人的呼嘯聲讓人肝膽欲裂。有幾個弓箭手被這嘯聲嚇破了膽,丟下弓箭抱著腦袋沒頭蒼蠅一般亡命亂竄。
但這些被嚇破膽的簽丁弓手,立刻就被幾個督戰帶隊的小旗百戶毫不留情的剁翻在地,鎮撫紅著眼睛跳上去,上去割下一個還在慘叫的簽丁人頭,鮮血淋漓的高高舉起,嘶喊著:“頂住,臨陣脫逃者這就是你們的榜樣?”
鮮血淋漓的人頭,鎮扶,小旗,百戶血紅的眼睛,讓所有有心蹲下或者是逃跑的人都收了念頭,頂著呼嘯而來的長箭,不顧身邊兄弟的慘叫,拚命的向城下射擊。
鎮撫趁著空隙探頭往城外一看,見頂著盾牌抬著雲梯的賊人已經漫過護城河,正把一架架雲梯架上城頭,當時大喊:“快快,不要管那長弓,對著城下雲梯射擊,射擊--”
所有的弓箭手立刻機械的執行了鎮扶的命令,探出身子,對著快到城牆下的賊人展開射擊。
毛四的臉邊又一支長箭呼嘯著穿過,他幸運的躲過了這一箭,但他不去看,對著城下一個要仰臉觀看城頭狀況的賊人就是一箭,那一箭正中那賊人漢子的麵門,半支箭都沒入了臉裏,那漢子沒有發聲,就那麼不甘的倒下,轉眼就被自己的同伴淹沒。
毛四沒有機會去看自己的成績,也沒有時間去歡呼自己的戰果,機械的再次搭上一支羽箭,再次射出,這次的卻被那賊人頭頂上的棉襖彈開。
搭上第三隻箭的時候,自己身邊傳來一聲尖嘯,緊跟著就是一聲慘叫,那個昨天分來的新丁撕心裂肺的慘叫著:“我中箭啦,我中箭啦。”
沒人去管他,沒有人有時間去看他,任由他在那裏哀嚎慘叫。
突然,毛四感覺到那個新丁的慘叫戛然而止,眼角餘光裏一個百戶正猙獰的提著一把血粼粼的大刀跑開。自己的鞋上被濺落了許多水汽,那不是水,那是鮮血。
“擾亂軍心,殺--”鎮撫大聲的嚎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