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填滿壕溝(2 / 2)

整個戰場沒有一點人喊馬嘶,隻有恐怖的單調的莎莎的帶著死亡的腳步聲,和那撕心裂肺的嚎哭一點一點的慢慢壓迫過來。

近了,近了。

在近處,看得更清楚,那是一個個蓬頭垢麵衣衫襤褸的老弱婦孺,走在最前麵的一個,年紀大的都快趕上他那早死的爺爺,年紀小的就隻有幾歲,還被他的娘親用手拉著,就在那寒風中瑟瑟發抖,張著一雙天真清澈的眼睛左顧右盼,根本不知道他即將走入死亡,告別這個他到現在還沒有看透看全的世界。

敵陣後,一陣陣低沉急迫的催戰鼓不斷響著,那鼓聲震撼心魄,但卻聽不出半點感情變化,沉悶單調,

簽丁們就這樣傻傻的看著城下樣的祖孫三代隨著人流漫過來,看著他們,竟然忘記了自己應該做的工作,忘記了他們和自己本來是敵人。

突然,毛頭後背傳來一陣火辣辣的刺痛,軍士的叫罵聲隨後傳入耳朵中;“你這個挨千刀的醃臢貨,快放箭,快快,賊人都進入射界啦。”

沒有人忍心對著城下的老人孩子放箭,都回頭看著身後督戰的士兵,滿眼祈求,毛頭含著眼淚顫聲道;“軍士大哥,這下麵可都是老人孩子啊,我們下不了手啊。”

一句話未完,卻換來的是一頓劈頭蓋臉的鞭打;“找死嗎?你這醃臢貨?老人孩子又能怎樣?他們是盜匪,是所到之處吃光搶盡的盜匪,你若是不放箭殺了他們,他們就會攻進城來,到那時就是你家破人亡,為了你們自己快快放箭。”

所有的人都一下沉默起來,想想杆子灌進城後的燒殺搶掠,大家都從心底裏生氣一股寒意。

突然,不知道城牆之上哪個簽丁,忍受不了這撕咬心肺的死亡壓迫,大喊一聲,漫無目的的把手裏的箭射向了還沒靠近護城河的人群。

立刻,驚心的弓弦轟然而動,城牆之上所有的人都呼喊著嘶叫著,推搡著,亂哄哄的將手裏的弓箭紛紛射出,將手邊的東西盡力拋出去,就如同想盡力拋出心裏的恐懼一般。連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有了頭羊,所有的人就好像沒了負罪感,於是層層疊疊的箭簇如漫天黃蜂一般飛向城下,飛向城下那無邊的老人孩子婦孺的大陣。

漫天的箭簇黃蜂般從天而降,遮蔽了城牆方向的整個天空,太陽都為之神色一黯。

箭簇在那些老弱的眼睛裏由小變大,帶著呼嘯帶著死亡的氣息撲麵而來,如一條條饑餓的毒蛇,冰冷的撲進前麵的人潮中,肆意的狂飲人的鮮血,一陣分不清個數的噗噗聲隨之而起,而後就是一片震天的哀嚎慘叫,整個人海前突然塌陷下一片又一片,但後麵的人依舊猶如海浪般在往前麵義無反顧的撲去,將這些塌陷填滿,踏著倒在地上或死去或是受傷未死的同伴的身體,繼續著自己麻木的前進的腳步,沒有片刻停歇。這些人隨即被更多的箭簇丁在地上,再次被踐踏淹沒,如此綿綿不絕,在城牆與壕溝對麵的一片空間裏不斷的上演著這血淋淋的一幕。

那些婦孺麵對高大的城牆,麵對根本不能逾越的死亡壁壘,和不可能戰勝的命運,不是不想轉身逃跑,但是,在前麵是萬丈深淵,但身後也是死亡地獄,那殺氣騰騰的督戰隊,那砍殺起逃跑者的無情大刀,正等待著他們,這都是命啊,往前,還可能衝到城牆死角下,躲過一劫,但回身,卻是絕對的死路一條,所以在這個時候,推開眼前礙事的同伴,爭取衝到城下的死角,逃得一時活命才是安全。

隻有前進,將命運交給那冥冥中的宿命。

頂著漫天的箭雨,人們根本沒有也不能停下腳步,就在一片哭喊與廝殺戰鼓聲中慢慢湧向護城河,湧向那米脂高大的城牆。

前麵就是護城河,護城河下那猙獰的木樁,慘白的新刨尖頭,如猛獸的鋼牙巨齒,等待著隨時狂飲生命與鮮血。

那個老人很幸運的躲過了一排箭雨,被推到壕邊,本能的想站住身形,但後麵如牆的人潮根本就不是她單薄的身形所能抗拒,沒有任何懸念,慘叫著被擠下壕溝,穿在那森森木柱之上,身體裏沒有多少鮮血流出,因為那鮮血都被這命運耗幹,也沒有撕心裂肺的慘嚎,因為無論如何慘嚎都不能感動老天,發下一絲的憐憫,就那樣張著幹枯的嘴巴,瞪著無神的眼睛,望著藍的滲人的天空,而後長出了一口氣,似乎是解脫般無力的低下自己蒼老的頭顱。隻有一縷蒼白的長發在壕溝裏回旋的風中慢慢飄舞,直到又一個渾身被射程箭矢孩子的屍體覆蓋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