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我們回去以後,你可以看電視看電腦,以你的聰明,很快就能掌握這些小常識的。”
水晶不說話了,這裏的一切,對他來說太過陌生。
黛舉了舉麵碗,他老老實實張開嘴,一口一口吞咽下。
“味道怎麼樣?我住的那個大城市,好吃的東西從大街頭排到大街尾,而且不止一條街,保準讓你大飽口福。喏,煎蛋,我讓老板特意煮的,吃了補身體。”
水晶看看她,長長的睫毛垂落,遮掩住所有心事。
在小鎮住了三天,水晶恢複神速,小腿的傷已經不妨礙行走。黛帶著他向眾人告辭,隻是救他們的一夥人行蹤飄忽,讓她深感遺憾。
開出明陽鎮的破舊大巴上,黛和水晶坐在最後一排。他們穿著鎮上買來的格子襯衫藍色牛仔褲,背著裝滿零食的牛仔背包,出雙入對就象一對親密的伴侶。實際上,她緊張他僅僅是怕他人生地不熟的,走丟了。
水晶的臉色恢複了一些紅潤,半短不長的頭發理順了,風一吹,額發飄飄,一副文弱書生的標準模樣。黛卻了解他骨子裏暴戾的本性,半死不活都能打退一頭熊。他不愛說話,總是若有所思,平添幾分高深莫測的氣質。
車剛開出來黛還能強撐精神,向水晶指點沿途的風景。車至半途,她就捱不住了,連著幾天幾夜沒有睡好,身體象癱在座位上,直往下滑。
道路不平,車子一顛一簸,她的腦袋象小雞啄米,一點一點,軟綿綿的身體忽左忽右,眼皮象落了閘的鐵門,怎麼撐都撐不開。最後身體一歪脖子一軟,倚靠在了水晶的肩膀上,酣然大睡。
一直欣賞車外風景的水晶沒料到她的突然舉動,微微一震,迅速抬眼掃視車內諸人,自然沒有人會留意他們。
他收回目光,低下頭,大膽地端詳靠在他肩膀睡得毫無形象的女孩。
一樣的眉,一樣的眼,一樣上翹的黑色睫毛。
車裏人少,最後一排隻有他們倆人。水晶挪了挪身體,讓她順著他的肩膀滑下來,蹭過他溫熱的胸口,趴俯在他結實的大腿上。
細細密密的長發遮住了黛半邊臉,水晶猶豫了一下,蒼白的手指伸出,撩開她的發絲,撥在她小巧的耳朵後麵。他看著她,眼神平靜柔和,手指無意識把玩著她軟軟的耳垂。
車子顛了一下,手指借著震動,滑向她白皙細嫩的臉頰,輕輕摩挲。
背靠在車窗邊,水晶仰起了臉,回憶起諸多的往事。初見時的驚愕,再見時的迫害,他記得她出井時孱弱無比,偏在眾多族人麵前損他顏麵。
“棄人者,必遭人棄!殺人者,必被人殺!”
嘴角勾起一個淺笑,心裏漾動的情緒連他自己都莫名。
他和她認識不深,她作為容器而來,他隻為取走魂魄,相互之間是主仆的關係。他一直認為她是仆,她隻是卑微的容器,使命結束,她就毫無用處。
她在他麵前嚎啕大哭,隻因為肚子餓;她又象個勇敢的母親整夜守護受傷昏迷的他。兩者形象差距太大,他無所適從。哪一個,才是真實的她?或者,都是。
那一夜,她拍著他,哄著他,說,媽媽在這裏,乖孩子,不要怕。他的淚都快落下。他是見不光的人,他生存在黑暗中,溫情,無法承載。
她喂他吃麵條,一板一眼糾正他不是哥哥,是弟弟。她的語氣俏皮,神態溫婉,他冰封許久的心牆,坍塌一角。
慢慢閉上疲憊的雙眼,水晶覺得,需要休息了。
車子停了下來,司機向乘客大聲喊話,到站了,下車!
黛是被司機的大嗓門吵醒的,她睡得不踏實,迷迷糊糊,醒來後全身骨頭都象移位一樣,酸疼。睜眼一看,趴在水晶大腿上,連忙抬頭,看到少年清秀的臉,黑發遮蓋了眼眸,朱紅色的唇浸潤在落日的餘暉中,透出一種令人驚歎的虛弱的美。
她忘了叫他,呆呆看著他出神。水晶慢慢睜開眼睛,對上了她的眼。
“啊,那個,我們到了,要下車了。”黛慌忙說著,裝做整理東西,心虛地別開眼睛。
水晶仍舊不言不語,跟在她後麵站起,下車。
“到家了嗎?”他看似不經意地問。
黛搖頭:“還沒有,明陽鎮偏遠,還要再轉一趟車到市中心,那裏才有開往花集的長途車。”
“花集?”
“嗯,我住在花集市。”她不打算多說,他也沒問下去。
抬起頭,看向失去光亮的天空,又看車站門口,N多熱情拉客的旅舍老板。
她苦笑:“看來今晚,要住旅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