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如釋重負,馬上轉身帶路。

他們上了三樓。透過走廊一麵的落地玻璃,可以看到外麵正是陽光明媚。

推開一扇豪華氣派的大門,管家恭敬地站在一旁,等他進去。

屋裏又是一片混亂。在屋中間超寬超大的床上,蘇偌用被子蒙住頭,身子縮成一團,正在劇烈地發抖。猶如受傷野獸般的驚怖的嗥叫從他口中傳出。

床的四周有好些人,幾個男女傭仆有的拿著毛巾,有的拿著水,都手足無措地看著床上的少爺。

蘇秦緊皺雙眉站在床頭,瞧著這一幕,氣憤和尷尬兼而有之。蘇婭和殷美娟一邊一個,努力想拉下蒙著蘇偌頭臉的被子,像哄小孩一樣輕柔地說著:“沒事,沒事,沒事……別怕,別怕,媽媽在這裏……姐姐也在……你爸爸也在……沒人會傷害你……”

楚寒秋上前去,探身將右手放到被子上,看部位像是蘇偌縮成一堆的肩膀。他一言不發,神情非常冷靜。

他的手剛放上去不一會兒,蘇偌就停止了顫抖。停頓片刻,蘇偌似乎感覺出身邊的人是誰,這才慢慢拉下蒙著頭的被子。他大汗淋漓,眼裏全是恐懼。直到看見楚寒秋,他才長長地籲出一口氣,緩緩地放直身體,平靜下來。

所有人都將驚異的目光投向那個始終從容鎮定的年輕人。

蘇偌的眼裏似乎隻有這個救星,隻有他那種沉默的力量才令這個紈絝子弟感到安全。他一把拉住楚寒秋,哀求道:“你別走……”

楚寒秋穩穩地握住蘇偌滿是冷汗的手,輕輕點了點頭。

他非常理解蘇偌此時的感受,明白他那難以言喻的處境。每個人的心理承受力都有極限,他自己也曾經一度夜夜都陷入可怖的噩夢中。隻是,他總是沉默地忍耐著,堅持著,不會像蘇偌那樣放肆地發作出來。麵對蘇偌內心深處的恐懼,他絲毫不覺得輕視,反而充滿同情。

蘇偌眼裏的驚懼漸漸消褪,扭曲的臉慢慢恢複了正常。

蘇婭驚訝地看著楚寒秋。她一直認為像他們那種身份職業的人都是冷酷無情同時又是粗魯不文的人,眼前這個人卻似乎與她的想象有些不同。

殷美娟沒想那麼多,趕緊拿過毛巾替兒子擦汗,又扶他起來喝水。她旁若無人地做著一個母親應該做的事情,聲音始終溫婉動人,完全不像一個副總統夫人。

蘇秦仍然緊皺著眉,揮手讓傭仆們都離開房間,隨後大步走出門去。他們的家庭醫生盧博士緊跟在他身後。

直到走進書房,蘇秦才重重地吐了口氣,恨恨地說:“真是慈母多敗兒。”

盧博士跟蘇秦是多年老友,聞言笑道:“蘇兄,這次倒真不怪令郎。他被恐怖分子綁架,關押數日,又險遭斬首,這經曆實在太凶險了,給他的心理造成了很大損害。我建議盡快找個心理專家給他治療。在治療期間,你必須留住那個年輕人。他似乎對令郎的心理恢複很有幫助。這人是誰啊?以前沒見過。”

蘇秦猶豫了一下才說:“哦,是一個朋友介紹來的……我的助手。這次主要是他把小偌救出來的。”

“怪不得。”盧博士顯然對那個不苟言笑的青年很有好感。“這個年輕人不錯,似乎可以讓令郎改掉心浮氣燥的毛病。”

蘇秦明白,全天下人都知道他有個花花公子的兒子,除了會花錢外,一無是處。聽了盧博士的話,他自我解嘲地笑道:“你說得對,他是得改改身上的毛病了。”

蘇偌一夕數驚,直折騰了一天一夜,終於連毫無節製地寵愛他的殷美娟都支持不住了。

楚寒秋禮貌地對她說:“蘇夫人,您去休息吧,我會在這裏。”

蘇偌忙不迭地點頭:“對,媽,你快去睡吧,隻要楚先生在這裏就好。”

殷美娟萬分地過意不去,溫婉地說:“楚先生,真是太麻煩你了。”

楚寒秋不再說什麼,隻是搖了搖頭。

日子在難耐中一天一天地過去。漸漸的,蘇偌可以不再抓住楚寒秋的手了。隻要楚寒秋不離開他的視線,他就很安靜。楚寒秋常常整夜整夜地在蘇偌的房間裏枯坐,以便讓蘇偌在噩夢中驚醒時,第一眼就能看見他。

人人都驚歎他那種超乎常人的忍耐力。

蘇秦悻悻地對殷美娟說:“我看我得把全副身家都送給楚先生,才對得起人家。”

蘇家上上下下現在都視楚寒秋為大恩人,對他殷勤周到,關懷備至。他隻吃素,蘇家的大廚便絞盡腦汁,給他做最美味的素食。他隻喝白水,於是身邊永遠有一隻盛滿純淨水的水晶杯。

蘇婭照常忙碌著。不過,隻要在家裏,她總會抽時間進蘇偌的房間看看,偶爾試著想與楚寒秋交談,然而,那個極其沉默的人終於讓她放棄了這種嚐試。

白天,殷美娟會帶著蘇偌乘自己專用的奔馳轎車到心理專家處進行治療,但是蘇偌堅持定要楚寒秋陪同前往。楚寒秋從不開車,自有司機駕駛。

隻有在每天下午,蘇偌清醒著,而殷美娟陪著他時,楚寒秋才能夠在自己的房間裏睡一會兒。

為了兒子,殷美娟采取了一係列措施,不讓楚寒秋離開。隨時都有仆人有意無意地看著他,殷美娟那雙溫柔的充滿了求懇的大眼睛也總是跟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