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大笑著掀了簾子大步出了門。
待皇帝的腳步漸行漸遠,憐景唇畔的笑意便消失殆盡,她緩緩轉了身,朝著弄月低聲道:“弄月姐姐,替我收拾一下,我要出宮。”
馬車轉過巷角直直地朝前駛去,這巷子卻也是極深的,半晌方才在一座宅子門口停下來。弄月率先自車上跳了下來,複又轉了身小心地扶著憐景下了車。這才環顧了一下周遭,這宅子位於京郊,本是極偏的一處地方,若是旁人思忖著在帝都定居,定不會選這麼個地界。可偏偏這個宅子的主人,好的就是這份怡然自得的安靜。
弄月快步上前欲叩響大門,憐景卻伸出手拉住了她,隻輕輕一推,門便敞了開來。轉了頭見弄月一臉困惑,便似是解釋一般開口道:“他從沒有鎖門的習慣,便是在草原那會兒舒坦慣了的!”語罷,心中泛起一絲酸澀,有些事,終究是回不去的舊日了。那些彼時反複回想著用以溫暖自己的點滴,如今再次憶起,卻也不知該是什麼滋味。憐景眨了眨眼,頭頂的陽光著實有些刺眼了,她抬起手微微地遮了遮,便大步邁進了門檻。
青石板製成的茶幾上,新沏的茶正冒著熱氣,似是早先便料到了會有客來訪,兩隻茶杯齊整整地並排而立。憐景朝弄月擺了擺手,弄月便退回到了門外,複又將門自外頭掩好。
憐景徑自端起了茶杯,呷了一口杯中熱茶,不覺提起了唇角。多少年過去了,他仍舊習慣了喝同一種茶,卻不知時至今日不變的是否隻剩下了這麼多。
“來了啊!”東方流白自內室走出來,微低著頭望向憐景,傾城的容顏依舊散發著別樣的神采,卻隱約透著幾分疲憊。
“莫不是師傅不歡迎我這個徒弟?”憐景嗔道。
東方流白分毫未見驚訝之色,隻緩步走到桌邊坐下身來,端了桌上的另一杯茶:“有道是,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吧,你這個小丫頭今兒個到我這兒來,總不會是為了討杯茶喝吧!”
憐景的神色微微滯了一下,輕啟朱唇聲音卻是極輕的:“可不就是來討杯茶喝的麼!”那凝滯在唇畔的笑意似乎變得有些勉強,隻定定地瞧著那杯中的茶水繼續道:“這麼些年過去了,師傅倒獨獨是鍾愛這茉莉的清香。”
“是啊,便是戒不了的習慣了,每每回到自己的院子裏,都要沏上一壺。心裏總覺著這茶似是通了人性一般,獨飲有獨飲的味道,對飲卻也有對飲的風情。”東方流白並未抬頭,隻緩緩開口說著。
“這習慣總也有十餘年了,如今怕是什麼都變了吧,縱是蒼都已然不複,我卻依然相信,總有些東西是不會隨著時間易了原本容貌的。”語罷,憐景抬起頭望向東方流白,但見東方流白將手中的茶杯輕輕晃了晃,良久方才開口道:“滄海變了桑田亦不過是頃刻的事情,世間之事本就善變的厲害,何苦執著呢?”
憐景握著杯身的手不覺顫抖了一下,她將茶杯重新擱回幾案上:“總有什麼是不變的吧,或者該說總有什麼是始終真實的,在摒棄了前塵今朝種種之後,依舊存了的幾分真誠,總該是有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