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月笑得彎了腰,忙從身後取了蜜餞托在手上:“早就備好了,這也是尉遲將軍送來的,就夾在藥包裏,煎藥的時候才瞧見!”
憐景不再多言,仰頭喝下了碗中的藥,心裏卻酸澀的厲害。
從低處一路行至高處,複又從高處跌落至此,人生之事大抵也隻是如此起伏了吧。事到如今,竟然連一碗藥都要旁人來施舍,這樣的“錦衣玉食”到底有何用?
每日這般提心吊膽地生活,甚至不知今日一過能否有幸得見明早的朝陽,這樣的生活究竟是為了什麼?奈何那高高在上的君王就是不肯放她走,她隻要她的自由,其他的便是一無所有亦是沒什麼大不了的。可緣何,他就是不懂。
心裏有諸多的苦楚在不停地翻滾著,憐景閉上眼睛歎了口氣,問道:“皇上怎麼樣了?”
“說是沒什麼大事,燒已經退了!”弄月應道,“太後也已回寢宮去休息了,現下該是魏總管在照顧著!”
憐景起身欲下床,卻被弄月擋在床邊:“主子,您這是?”
“不要多說了,弄月姐姐,快幫我換件衣裳,我要去朝陽宮!”憐景仰起頭神色堅定地瞧著立在她麵前的弄月。
弄月聞言一驚,隻瞪大眼睛聲道:“不行,主子身子還沒好,不能去!就算是要去,也得明兒一早再去!”
憐景拉住她的手,聲音溫和卻透著一絲決然:“我必須去!”
“為什麼?”
憐景站起身,苦笑著搖頭:“圖爾的女子生平是不能欠下任何人情的,你可知道,上次我昏倒在泰安殿的事?那時,守了我一夜的人是誰,盡管不曾有人告訴我,我也自是清楚萬分的。這個人情,我欠不得!”
“可是,可是縱使沒有愛意,主子至少還是皇上的……”
“不,我不是,我定是不可能一輩子留在這裏的,”憐景打斷她的話,無視她此刻因自覺說錯了話而困窘的神情,揚起頭環視著這屋子,唇角微揚露出淡淡的笑意,“如你所言,既是沒有愛意,那麼便總有一天,我會離開,當他厭倦了我,我就會離開。那一天,很快——”
弄月低下頭,不再看她,隻轉身取了衣裳,小心地披在憐景身上,細細地將布料上的褶皺撫平,方才緩緩開口道:“弄月不清楚主子心裏真正在想些什麼,可有一件事情請主子務必答應我。”她望著憐景的眼睛,語調堅定地繼續道,“若是有朝一日,主子離開這皇宮,那麼請一定帶了弄月一起走!”
憐景一驚,愣愣地瞧著她問道:“為何要跟我一起呢,我並不是去享福,你又是何苦?”
“主子對弄月的好,弄月都記在心裏呢!”
這話便如寒冬裏最後的一點燭火,將人的心,照的通明。
憐景轉過頭,不想讓她看見自己微紅的眼眶。隻輕聲開口道:“好,倘若可能,我們一起走!”
倘若可能……
殊不知,這可能到來之時,竟是她永遠也無法釋懷的傷痛。
有些事是命,爭不到,亦躲不了。
弄月小心地扶著憐景,撐開傘,緩步向朝陽宮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