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月轉頭望了望殿門口:“這會兒連奴才們都去歇著了,還哪裏有人會聽到!更何況,奴婢所言字字屬實,不參半分虛假,又有何說不得!”
憐景搖頭,隻緩緩開口道:“便是屬實亦是不必如此興奮啊!”
“不必如此興奮?”弄月瞪大了眼睛,“那是主子您隻知其一不知其二,想那方亭是先帝當年為了當今太後親自命名的。如今皇上為了主子一句話竟將那亭子換了主子的名字,您說這難道不是天大的恩寵?”
憐景聞言當下愣在了原地。半晌,方才回了神,隻苦笑道:“這榮幸怕是並非眼前這般容易消受的!”她方才憶起離開禦花園時太後望向她的那般怨毒的眼神,心裏暗自思忖著:原來自己的利用價值當真是高的驚人,竟是在短短一夕之間化身成為皇帝與太後之間爭鬥的棋子。
憐景緩緩站起身環顧著這大殿,這裏便是朝陽宮。是皇帝一出禦花園便匆匆趕來的地方。
因了他要在這個盈滿故人之思的地方,度過這個不尋常的夜——這個自他登基以來的第一個除夕夜。
可緣何她竟是要陪他待在這兒?
憐景不再多言一字,隻大步走出殿門朝皇帝所在的內殿走去。
多年以後,每每憶起那時的情境,憐景時常這般責問自己,倘若那時自己未曾因了一時之氣而去找皇帝,是不是就不會有什麼以後了。亦或是所謂“以後”便隻是如她所願那般平靜下去,與世無爭難道不好嗎?不,原不是不好,而是太好,好到似她這般情狀之人,均是早已沒了資格享受的。
憐景在儲思閣門口停下腳步的那一刹那,便已然生出了悔意。她本不想將那般模樣的他印在腦海裏,便是從來也未曾想他原是為了她……這般用情。
透過尚未完全掩好的殿門,她看見皇帝一個人蜷在地上,手中緊緊握著的,正是那日她曾見到過的那幅卷軸。身側散著一地的空酒盞,他端起手中酒杯仰頭一飲而盡,而那目光竟是半刻也未曾離開手中的畫軸。大殿之內微弱的光線投射在他身上,令憐景更加清晰地望見了那雙閃著光的星眸裏蘊含的悲傷。她望見那個一向桀驁如神?一般的男子似是勾起唇角在笑著,可笑著笑著便忽然哽咽起來。那順著臉頰描摹著他刀砍斧鑿般英俊輪廓的,原是淚水。
憐景閉上眼,不想望見他此刻如同一名無助孩童般流淚的模樣。
何謂君王?戎馬山河,無喜無憂,享盡榮華,權傾天下。然,卻終以孤獨終生。
那一刹那,憐景忽然無比地羨慕著那已故的尉遲楚陽。在她那短暫的一生裏,竟能尋得這樣一個良人,這樣一個自己亦是曾期盼多年的能夠守護自己的人。
憐景悄悄將殿門掩好,轉身向來處行去。
待到明日一切便都會好起來。明日朝陽一出,君王仍是君王,除了傲視天下,便再無其他任何私情。
“主子,主子快醒醒!不好啦,出事啦!”弄月驚慌的叫聲將憐景自睡夢中驚醒,她詫異地起身瞧著弄月一臉的焦急之色,問道:“何事如此驚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