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愣愣地瞧著案上正升騰著熱氣的茶,半晌才執起放在唇邊,卻是就這般舉著未曾喝進一滴去。究竟是何道理?皇帝閉上眼,本就沒有多少時日,竟也令自己養成了這般習慣。似是認定了奏章批至一半送茶進來的定然是她,於是想也不想地脫口而出。他想起她那時堅定的神色,仿佛是早已認定了一般地開口,這一開口竟是提醒他,她並非尉遲楚陽。又是誰將這樣的話說與了她聽,否則緣何她竟了解他最初的用意。思及此,皇帝一驚。杯中的茶水溢出來溫熱地流過手背,他複又擱下茶盞,緩緩搖頭。既是如此用意,何苦要追問她呢?換做是誰,定都是如此吧。
“皇上!”魏九功的聲音自殿外傳來,皇帝回過神,高聲道:“進來吧。”
魏九功聞言推了門邁至殿前,小心地福身道:“稟皇上,太後方才差人來說是有事稟報。”
皇帝聞言不悅地皺了皺眉,擱下手中的折子,語氣生硬道:“人呢?”
“回皇上的話,人被奴才打發回去了,便說皇上正在煩於國事,不便打擾!”
魏九功從容應道,“隻留了話說是前些日子太後跟您提過的富鄂圖家靜蘭小姐的事兒,太後今兒見過了,確是個賢淑得體的可人兒。這般好的姑娘可不多見,門第清白,識大體,算是配得上我們皇家了。今兒晚上晚宴時候,請皇上務必多留意留意。”刻意帶了傳話的那嬤嬤的語調兒,神態竟也惟妙惟肖,看得皇帝不禁笑出聲來,隻高聲道:“行了行了,朕知道了,你且去準備一下,過會那群老臣們也該到了。”
魏九功問:“皇上是先回乾和宮還是……”
“朕自有主張,你且下去準備便是!”
“奴才該死,奴才這就下去準備!”語罷魏九功便快步退出了禦書房。
外麵的鞭炮聲愈發響了起來,將這片天映得泛起了紅,暮色四合。
憐景望著鏡中的自己,略顯蒼白的臉色,和依舊那般明亮的眼睛。在這除夕夜的前夕,她的臉上卻無一絲喜氣。她心裏自是懂得的,此刻唯一能做的便隻是為了即將失去的這個純白的自己默哀。或許多年後的某一天,她會異常痛恨自己如今的決定,可痛恨又能如何,亦是無力改變這結局。憐景閉上眼,輕聲開口道:“弄月姐姐,幫我上妝!”
一襲白色金絲繡邊的齊胸長裙,裙擺上是大朵的金色蓮花。外罩桃紅色輕紗外披,左襟長及小腿,右襟高於膝蓋,由金絲微微束緊,在微風中恍若一層層漣漪。
魏九功見到這般模樣的憐景的那一刹那,當下便愣在了原地。他如何也不肯相信自己的眼睛,隻拚命地搖了搖頭,來確認並非是自己老眼昏花。那個向來淡如春水的女子,如何在一夕之間有如此巨大的轉變。一件看似淡雅的衣服穿到她的身上竟也難掩骨子裏的嫵媚之氣。然,這嫵媚卻非輕浮,而是源自於她的驕傲的。不再多想,他忙上前扶住憐景恭敬道:“主子,這邊請。”
憐景聽了這稱呼不覺提了提嘴角,這魏九功果真是精明之人,他並未稱她昭儀,單憑這一點,他確是有能力坐在總管這位置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