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這一天,有的人們合家團聚,去郊外踏青尋找春天的萌芽,盼春心切,恨不得急令冰雪化春水;也有的上墳掃墓,祭奠逝去的親人,悲思愁緒猶如綿綿的細雨紛紛。
這天,半前晌的時候,從花西莊村子裏走出來兩個女人。走在前麵的年輕姑娘叫江荷花,今年一十八歲。柳葉眉,杏核眼,白皙的臉龐透著青春期的紅暈。身後一根又黑又長的發辮上,用紅布條打成的蝴蝶結趴在辮梢上,隨著長辮的擺動飛舞跳躍。上身穿一件淺花格子小夾襖,下身著一條白粗布褲子,腳蹬一雙係襻帶的白粗布鞋。衣著雖然樸素,卻絲毫也影響不了姑娘的清純和秀氣。這是江荷花頭一回和娘作伴去給爹上墳,驟然覺得自己長大了許多。她扛著一把小鐵鍁,要給爹的墳上再添幾鍁新土。她腳步輕快的像一隻小鳥,不知不覺的就把娘落在了後邊。
她停住腳步,回頭招呼娘:“娘,你走快點兒。”
“我能像你,年十八,叫喳喳。還是歡蹦亂跳的孩子樣。”荷花娘今年五十三歲,中等個頭兒,身材勻稱,左胳膊肘彎上挎著盛有祭品的籃子,右手抬起往耳後絡了絡散落在額頭上的頭發。說,“年生頭秋裏,八路軍在咱們這一彎裏住了半個多月。花虎莊你大姨家住著的哪個韓連長,每天早早起來給你大姨家挑水、掃院子。哪天我去也看見了。那個韓連長喲,長的要個頭兒有個頭兒,要模樣有模樣。我問他叫什麼來著。他一摸後腦勺,笑得可實在呢。他說,大娘,你就叫我虎子吧。聽人們說,韓連長練就了一手好槍法。打鬼子打漢奸一槍一個準兒,槍槍打在腦門子上。人家才十九歲,就當連長啦。多有出息。那些天,你住姥姥家沒有回來。你要是見了也得誇他幾句。”
“我才不誇他哩,他又沒有誇我。”江荷花倔強地說。
荷花娘問:“你讓他誇你什麼?”
江荷花低著頭走路,想了半天。說:“沒什麼就不能誇幾句嗎?”
荷花娘笑了。說:“你這個死丫頭。”
“娘——”荷花雙手攙起娘的胳臂,親昵地撒著嬌。江荷花長大啦,年十八,像朵花。十八歲的江荷花已經出落成了一個漂漂亮亮的大姑娘了。剛才聽了娘的話,嘴上不承認,心裏早已把虎子這個名字記結實啦。不,人家比我大,應該叫虎子哥。此時此刻的江荷花,火一樣的激情迸發四射,青春的種子剛剛萌發。在這個年齡段裏,從生理上說,身體剛剛發育成熟。渾身洋溢著蓬勃的活力和青春的氣息。這時候,優秀的異性一旦讓她發現,常常會激蕩起她心裏的漣漪,或擦亮激情的火花,或像種子一樣埋在心頭的沃土裏。
眼瞅著江荷花已經出落成了一個又懂事兒又漂亮的大姑娘,當娘的心裏感到欣慰。自從荷花他爹遭鬼子殺害後,江荷花就成了當娘的精神支柱和唯一希望。偏趕上鬼子在中國的土地上橫行霸道的年代,家裏有個漂亮姑娘,當娘的時時刻刻都揪著心過日子,唯恐有什麼閃失。她打量著還帶著孩子氣的荷花,嗔怪地嘟噥著:“不叫你來,你非要來。這年頭兒,一個女孩子家少出頭露麵的。找安生。”
“怕啥?”江荷花一甩身後的發辮。
“怕狼咬,怕狗叼。”
江荷花剛要發強。荷花娘一扯荷花的衣襟。壓低聲音說:“甭說話,要過炮樓了。”
江荷花不再吱聲。兩人低下頭去,隻管走路。步子悄悄地加快了。江荷花倒不怎麼地,荷花娘的心咚咚地跳得好急。她知道這炮樓就是魔窟。裏麵哪些王八羔子們沒有一個好東西。成天價欺負善良的窮百姓,動不動就以私通八路的罪名把人抓進炮樓,或強迫作苦力,或肆意玩耍取笑侮辱人格。稍有反抗,就是槍托砸,就是刺刀捅。那些王八羔子殺個中國人就像踩死個螞蟻。隨心所欲,肆無忌憚。什麼喪盡天良的事都幹得出來。善良本分的荷花娘這樣提心吊膽擔驚受怕是有根有據的。仁慈和善良絲毫也感化不了炮樓裏那些魔鬼的豺狼本性。她們娘倆怎麼也不會想到,一出村炮樓上就有一雙惡狼般的眼睛盯住了她們。豺狼已經朝著荷花娘倆伸出魔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