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轉身,已經是接近淩晨兩點了。
連哲予慢吞吞地走出了書房,在經過蘇末離的房間時,他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伸手握住門柄輕輕一扭。
門開了,他卻並沒有進去,隻是靜靜地站在原地,眼睛透過黑暗看向躺在床上的蘇末離。
其實屋裏太暗,他根本看不清蘇末離的模樣,可是他光是靜靜地站在那,聽著她那輕微的呼吸聲,他便說不出的滿足與幸福。
就這樣站在門口,良久,他才輕歎一聲,輕輕地闔上了門。
在門完全關閉上的那一瞬間,他的心裏已經有了決斷。
方伯說得對,過去的已經過去了。
過去再遺憾再痛苦,都沒有辦法讓一切重回起點了。
現在才是最重要的。
盡管或許某一天蘇末離會記起過去的一切,或許會不可避免地受到傷害,但是至少現在,他不能再親手傷害她了……
連哲予踏著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下了樓。
此時此刻,傭人們都早已睡下了,屋子裏寂然一片。
他沒有開燈,就這樣摸著黑下了樓。
走著走著,他突然覺得自己就如一個孤魂野鬼一般……
要與過去訣別,到底還是傷心的。
盡管內心一再地提醒他,地下室裏的蘇末離與樓上的蘇末離其實就是同一人,可是一想到他要親手將過去的蘇末離埋葬,他就心痛如刀割,幾年前抱著蘇末離那冷冰冰的身體時,想要一起隨她去的衝動竟然又如此強烈地在他胸口洶湧撞擊……
連哲予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推開那道隱秘的門,透過地道牆壁上微弱的燈光一步一步地走下去的。
當他就這樣茫茫然迷迷糊糊地來到地下大廳時,冰床上仍然栩栩如生的蘇末離一下子就灼痛了他的眼睛,刺醒了他混沌模糊的意識。
末離!末離!
他的末離!
他親手一點一點推向死亡之地的末離!
這一次,他真的要把她送走,讓她長眠於地上了嗎?
淚,就這樣突如其來地洶湧而出。
可因為地下室那寒冷的境況,讓一流出眼眶就冰冷的眼淚不能暢快地流下。
眼淚越積越多,慢慢地蜿蜒於整張臉,就像有無數冰冷的毒蛇在他的臉上吐著血紅的長信肆意爬行。
它們叫囂著,似乎要將他臉上的肉啃噬幹淨,更要爬進他的口腔,順著咽喉而下,將他的心髒也吞噬得顆粒不留……
是的。如果末離走了,他又還能剩下什麼?
可是,她若不走,她的靈魂是否又在以另一種方法被他殘酷地囚禁呢?
她願意被他以這種方式強硬地挽留下來嗎?
而他放不下過去的末離,那麼對現在的末離又是否公平呢?
一時之間,連哲予痛苦糾結,隻覺得一顆心被過去的蘇末離和現在的蘇末離緊緊地握緊,根本無法呼吸。
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竟然會被逼在明明是同一個人的過去與現在的蘇末離之間選擇。
他更沒有想到過,無論是過去的蘇末離,還是現在的蘇末離,他都沒辦法割舍。
他曾經簡單地以為,隻要蘇末離重生了,他便可以有了救贖自己和過去的機會。
可是直到現在,他才發現,其實過去的蘇末離與現在的蘇末離,雖然相貌一模一樣,雖然也可能有著同樣的記憶,雖然她們都不由自主地愛上了他,可實際上,她們還是兩個不同的人。
而他,卑鄙無恥地同時深深地愛著她們倆個!
無論舍棄哪一個,都讓他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