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1 / 2)

樞夜身上,布著妖精的氣息。

那個被我從奴隸街市以重金買回來的,有著耀金色瞳眸的少年。

樞夜長得很好看,便是衣衫襤褸,滿臉汙穢,也絲毫無損他憾世的美貌,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我想,這也是促成之後那樁買賣的其中一個原因吧。

他皮膚很白,就像剛蒸出籠的包子般玲瓏剔透,他雙唇無朱而紅,他總讓如墨的青絲披覆肩背,包裹住他瘦削的身子,他的額心有顆胭脂痣,加上那雙狹長生媚的鳳眼,眼波流轉之際,活脫脫就是個姑娘。

初次見到樞夜是在奴隸街市上,那時人販子說,近年北方諸侯國戰火四起,不少流民都投奔我天胤國而來,樞夜就是他在途中抓的一個,原先看他皓齒朱唇,想著定能賣個好價錢,孰想所有流民之中竟屬他最強,罵不怕,餓不怕,打不怕,更甚,連死都不怕!

在我來之前,原先是西大街一個古玩店的掌櫃瞧上他的,隻是樞夜死也不從,雙手緊緊抓著獸籠的鐵柵,任憑那人販子如何鞭打,他就是瞪著那雙耀金色的眸子紋絲不動。

我這人吧天生沒什麼可取的長處,就是好管閑事了點,眼見著草菅人命這等事在我眼皮子底下發生,正氣淩然的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觀,何況……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總覺得自我一進街市起,就有人盯著我看,抬眸,正對上獸籠裏頭那雙詭異妖嬈的耀金色瞳眸。

驕陽之下,樞夜眸中的那抹耀金色熠熠生光,粲然奪目。

古怪的耀金色,我竟聞所未聞,重中之重,我同他之間相隔甚遠,可我竟然還能分辨得出他瞳眸的顏色!

似乎受了蠱惑一般,最後我終是撥開人流,鬼使神差地朝他走去,而之後半盞茶裏發生的事,直將我推上新一輪的風口浪尖。

其實,我也沒做什麼,就是在人販子將樞夜往死裏打,逼良為娼的時候,破空大喝了聲“住手”。

其實,我真沒做什麼,就是隔著一行人拋了一袋金葉子到置放獸籠的台上,好巧不巧剛好砸中人販的右腳,而當他抱腳跳躥時又一個不小心摔下了台,引出一場小鬧劇罷了。

其實,我千真萬確沒做什麼,就是在眾人驚呼“雲三小姐”之際,在眾人替我讓開一條二人寬的小路時,得瑟地單手撐了台麵一躍而上,而後揚手點向獸籠裏頭的人,微抬了下顎,傲然宣布,“他,我要了。”

就為那一時的小高調,父親自關外回來後可沒少教訓我,單是麵壁思過,就用了整整三天三夜,雖然我自始至終都覺得自己沒錯。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

以往十四年間,我就一直覺得將軍府很小,現如今更是這麼覺得了。

自從我將樞夜自奴隸街市帶回府後,幾個時辰裏,我青旖閣的院門隻差沒被踏破重修了。

因為父親遠征邊關不在京都,所以首先第一撥來我青旖閣的是二娘那幾個娘兒輩的,在被我兩三句話氣走後,第二撥來的是府上所謂的兄弟姐妹,同樣被我三言兩語打發後,第三撥,也就是現如今侍婢通傳而來的人正是——

當朝東宮太子殿下,未來天胤國的九五之尊,京城七公子之首,淩韶。

“隻說我出遠門了,不在府上。”

我一聽淩韶的名諱,直跟撞了鬼似的,抓了把銀票便往懷裏藏,本想來個三十六計走為上的,孰想前腳剛翻出院牆,後腳便聽得淩韶的聲音響起身畔,“怎麼著,雲三小姐這麼怕本宮?”

我微怔,按耐住狂跳的右眼皮,覓聲抬眸。

錦衣貂裘,玉扣皮靴,龍章鳳姿,妙年鬱美。

隻是如今這張姣好的麵容之上帶了七分顏色與我瞧。

原先一聽“太子殿下”這四字,我便早已失了三魂六魄,不等翹府離家躲他遠遠的,下一刻就讓他逮了個正著,發怔之際,壓根忘了自己一隻腳正懸在牆內,大半個身子掛在牆上,牆瓦上那層皚皚白雪蹭得我月白錦袍濕了一大片,一偏頭,腦袋上又頂了大片雪,之後等到我反應過來再想要蹬回院內去時,孰料叫矮牆的積雪一滑,靴子掉了一隻不說,整個人還因重心不穩直直地墜落下去。

當然,我知道這一摔絕對不會有事,我知道淩韶一定能接住我,自小到大為了躲他,類似方才“一枝紅杏出牆來”的戲碼也不止上演了一次。

安穩地降落在淩韶懷中後,我撐開一隻眼打探情況,這一眼,正衝上淩韶飛揚的眼角。

“登徒子,笑什麼笑!”我揚手就給淩韶一拳,不想他頭一偏,眼尖地躲了開去,我那記隻出了三分力道的拳隻輕飄飄地落在了他的左肩上。

淩韶唇角微漾,抱著我便往青旖閣裏頭走,“登徒子?這個稱呼好,本宮允了。”

我雙手死扒在淩韶身上,順勢沒好氣地睇他一眼,“說的倒像我很稀罕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