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A版)(1 / 3)

第一回(A版)

居姑衍單於覬北假

墮沙丘始皇失遠衢

以公元前一個模糊的年代為開端,大幕以北廣袤的水草地上,正在發生一件與戰國、秦、漢並行交織並最終嵌入中國曆史的特別重大事件,那就是匈奴冒頓單於空前的崛起和對周邊遼闊地域的征服。但這一段精彩紛呈的無字史詩,卻是從冒頓的父親頭曼起筆的。

發源於狼居胥山的餘吾水,向西南過姑衍山,在燕然山餘脈的阻截下轉向西北,曲曲折折彙入安侯河。

弓盧水從狼居胥山東麓發源,匈奴左部的王帳便坐落在河流上遊的山間牧地。當匈奴單於頭曼迫於新興秦帝國軍事壓力而退出北假後,便越過陰山北部荒無人煙的大幕,來到位於狼居胥山西側姑衍山腰長滿北海鬆樹的“黑森林”,在餘吾水上遊盆地建立了單於帳,號稱“金帳”。從此,姑衍山也就成為了“聖山”。憑山南眺,俗稱“駝背草原”的滿目山丘連綿不絕,沿餘吾水南岸向西邊的安侯河彌漫著綺麗的山地牧場風景。

安侯河彙入同樣發源於燕然山的郅居水,流入北海,那是世界上最深和蓄水量最多的斷層陷落淡水湖泊。

斜陽近晚,黑林一帶的草地上散漫地遊動著大大小小的馬、牛、羊群,許多氈房和附近的駱駝遠遠近近點綴在宛轉迂回的流水旁邊,犬不時到正在煮肉的女主人身邊猛烈地搖擺尾巴討好,又去剛剛從委頓中抖起精神的草地上來回飛奔,朝著回歸的牧群狂吠著撒歡。女人向遠處了望,邊欠下身子朝架鍋的石塊之間添進柴禾,又從散發著濃重膻味的沸湯表麵撇去浮向鍋邊的褐色血沫。畜的叫聲和男人嘹亮的胡哨此起彼伏,把草原上的生態塗抹得五彩繽紛。

頭曼帶領一隊剽悍的騎衛,鷹一般掠過晚霞初現的金燦燦的草原,傍著隨地勢流轉的水流向稍高處的大帳飛馳。快要到了,頭曼卻一帶韁繩,隨即鬆開,坐騎前蹄揚起,在後蹄的舞步間掉轉了方向,碎步跑向側麵一座稍小的氈帳,騎隊隨之放慢了速度。

尚離有一箭之地,頭曼便躍身下馬,馬蹄尚未落定,雙腳已經穩穩地紮在草地上。他拍拍坐騎的下頜,順勢把長滿胡須的黑紅臉膛在夥伴長長的鼻梁邊貼了一下,把韁繩和鞭子一齊丟到衛隊長僥直那手中。那馬尤自騰挪四蹄,把頭擺向體態健碩的僥直那,彼此卻也十分親近。

這是一匹渾身浮滿雲朵兒的青驄寶馬,日行千裏體力不減,而且久曆戰陣,多次把頭曼救離險境。頭曼把這匹坐騎看得如同手足,也看成保護神一般,好像與自己共有一條生命。給馬起的名字卻很另類,叫作“雲中殺手”,為的是緊急中這青驄馬便如同一名奮不顧身的俠義勇士,倒在它蹄下的敵人已經不少於十幾二十個。

頭梳幾綹小辮兒的小王子芷劬騎在公羊背上玩耍,恰好用玩具樣的弓射出一支短箭,弦響處,傳來兩聲“吱吱”的叫聲。單於跨前兩步,欠身拎起那支小箭的翎毛,一隻碩大的草原黃鼠正在箭鏃上抽搐。

頭曼拋去箭和黃鼠,放聲大笑。恰好芷劬棄了羊跑到身邊,頭曼一把提住他的腰帶,隻一拽把那細嫩的身體攬入懷中,用堅硬的胡須去撕摩孩子被草原風打磨得鮮紅的小臉蛋:“好小子,真不愧是我的小王子!”芷劬便放出響亮的“咯咯”聲,這情景使草原的傍晚顯得格外生動。

眼前是一頂被外飾裝點得別有情致的氈房。門簾掀動處,走出一個體態窈窕舉步申申的年輕女子。頭曼偷眼瞥見,便覺心花盛開,急忙就近把芷劬舉高了,按放到自己的坐騎上,三步兩步到了女子跟前,這速度剛巧接住了從濃香中飄來的水靈靈的渴望。撲入頭曼碩大懷抱的夷莪兩腳離開了地麵,隻在僥直那回頭之間,單於和他心愛的小閼氏便消失在那扇花樣點綴的氈簾後麵。

牧場上心潮起伏的一夜縱情。有些疲憊的頭曼滿足地閉了眼,迷迷糊糊聽著臂彎裏的呢喃,隻待胡須被揪得有些刺癢時,才不得已點點頭,順勢應出聲來。

隻要有草原就能過順遂日子的頭曼,在屈居漠北百無聊賴的歲月裏,娶了柔情萬種的小閼氏夷莪,隨即生養了和阿媽一樣漂亮機靈的芷劬,可謂其樂陶陶。更重要的是,這雙乖聰伶俐的母子給他以強烈的心理暗示,總覺得他們能給自己帶來好運,同時他們又都是好運的組成部分。因此,他內心隱隱地希望能回到水草豐茂的北假,在那裏,更可能讓小閼氏住進像中原帝王家那樣豪華的後宮,讓鍾愛的小王子……也許這隻是一個借口。不過,九原那邊至少有版築的城池,有一個“頭曼城”的稱謂。更重要的是,那裏是傳說中的匈奴部落發祥地。

盡管麵對秦朝大軍處於劣勢,但在北方草原上,頭曼卻能揚鞭馳騁,所向無敵,迫使遠近大大小小的部落臣服,不斷把他們並入匈奴的族群。正因為如此,勃勃雄心總是在頭曼的胸懷中跳躍奔突,整個的人就像做夢也騎在馬背上一般,隻等機會降臨,便南越大幕,重新牧馬陰山。可是,這個機會何時能出現呢?

匈奴自祖先淳維以來的一千多年間,掩隱於黃土高原紛繁的原始部族群落中,時聚時散,時小時大,比其他馬背族類沒有多少差異。不知是從哪一段口傳或鍾鼎龜甲上獲得的信息,那個在中國曆史上與商紂王齊名的、同樣以荒淫暴虐著稱卻還先於商紂的亡國之君夏桀,卻被正史引用來記錄在匈奴先祖譜係的第一行,明指夏桀“避居北野,隨畜移徙”的兒子叫“獯粥”,這正是由辨聲記錄而得到的匈奴祖先的異寫名稱。上古末頁的史籍雖不乏對傳說的錄載,但匈奴確鑿的起源已難以考證;然而大量事實說明,凡曆史傳說皆非空穴來風,從不像猜測的那樣隻產生於幻想。且說世界上有哪個族群發祥於它的文字之後呢!那麼,誰的原始事跡不是存在於口頭流傳中呢?隻不過各自開化的年代可能相差得比較遠,因此,先覺的中原文明就有機會通擬族譜,順帶為掰扯不開的匈奴正傳。

東周中後期,也就是在春秋末戰國大約三百年的歲月裏,情勢發生了越來越大的變化,匈奴勢力因逐漸兼並擴大而日漸顯著,在製陶、皮革、煉銅和冶鐵的手工勞作中催化出牧業奴隸製生態的雛形,最終形成屠各、鮮支、寇頭、烏譚、赤勒、捍蛭、黑狼、赤沙、鬱鞞、萎莎、禿童、勃蔑、羌渠、賀賴、鍾跂、大樓、雍屈、真樹、力羯等十九個可以分野的基礎部落。屈服於強權和利益的交互作用,他們共同“推舉”勢力最盛也顯得最為尊貴的屠各種為首領,成就了單於部落聯盟。由於把倍增的實力注入到了固有的生態習性中,匈奴越來越放肆地向南邊騷擾擄掠,嚴重威脅著中原北部各諸侯國的安寧。

到公元前300年,經過七年“胡服騎射”軍事改革的趙武靈王向西北黃河兩岸征服了遊牧的樓煩、林胡,把勢力擴展到陰山,並隨山勢先後修築了裏外兩道長城,驅逐並距匈奴於工程防線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