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從不是與生俱來,但此時卻緊緊跟隨,如影隨形。
昏暗的牢房裏,花月滿蜷縮在破舊的草席上,豆大的汗珠劃過麵頰,滴答在草席上,全身的虛弱無力,讓她想緊緊咬住雙唇都變成了一種奢侈。
破碎的記憶,像是鋒利的刀尖一般湧入大腦,她好像是想起來了什麼,又好像是什麼都沒想起來。
她好像看見,曾經的她坐在破舊的書桌前,正提筆寫著什麼,那時的她明明麵色是那樣的平靜,但握著毛筆的手,卻止不住的一次又一次的接連顫抖著。
漆黑的墨,隨著她的顫抖,七零八落的滴在雪白的宣紙上,暈開一個又一個醒目的黑色墨花。
一個黑衣人,無聲的順著窗子落站在了她的身邊,她卻好像什麼都沒看一般,隻是緩緩的站起身子,將那封滿是觸目驚心墨花的信,緩緩舉起對著明月,似在晾幹上麵的字跡,又似想要遮住此時她那已滿是淚痕的麵龐。
花月滿就像是一個看客一般,靜靜的站在自己失去的記憶裏,看著曾經的她,明明想要放聲大哭卻極力隱忍的模樣,明明是那般的不願不想,卻最終還是將那封信遞到了那個黑衣人的手上。
她聽見自己說:“我嫁就是了。”
黑衣人靜靜的看了她半晌,毫無任何感情的道出了四個字:“皇命難為。”
這樣簡單的對話,讓沉浸在自己回憶裏的花月滿如遭雷擊,她愣愣的任由腦海之中的幻象一點點消沉下去,整個人卻止不住的搖頭。
不是這樣的,怎麼會是這樣的?
這個場景她曾經看見過,就在大司馬府的那個夜晚……
隻是,當時的她明明是接到了一封信,為何現在卻變成了寫了一封信?到底是寫信還是接信?到底是她的思維混亂了?還是其中有一個回憶是假的?是根本就不存在的?
七巧嚇得在一旁忍不住嚎啕大哭,她雖不知道此刻的花月滿究竟是承受著怎樣的疼痛,但光是看花月滿那痛苦到無法訴說的神色,便已經足以讓她難過到落淚。
“娘娘啊,您到底是怎麼了?您這是怎麼了啊……”
與記憶隔絕的花月滿,緩緩睜開眼睛,看著七巧那急得大哭的笑臉,動了動蒼白的唇,無力的笑了:“哭什麼?我就是傷寒罷了。”
七巧不相信的搖頭:“娘娘,您別騙我,傷寒怎麼會疼呢……”
花月滿喘息的笑了笑,在七巧的攙扶下,緩緩坐起了身子,隨著眼前模糊的視線慢慢變得清晰了起來,她知道,這是她得以喘息的機會。
一波疼痛的消逝,是另一波疼痛來臨的預兆,每一次的疼痛和疼痛之間是有間隔的,雖然時間並不是很長,但足夠讓她喘口氣,不然接連的疼痛,還真是讓她有些吃不消。
“嘎啦啦——嘎啦啦——”走廊盡頭的大門被打開,幾名衙役緩緩的走了進來。
七巧看著那些人是朝著這邊走來的,下意識的將花月滿擋在了自己的身後:“你們,你們想要做什麼?”
她像是小獸一般豎起皮毛的模樣,倒是把那些衙役弄得有些摸不著頭腦。
中一名衙役打開了牢間的鐵鎖,對著花月滿客氣的笑了:“您可以走了。”
七巧一愣,不由得慢慢睜大了眼睛:“你們這些人什麼毛病?抓我們來的時候沒有理由,放我們離開也沒有理由,這到底是要幹嘛啊?”
衙役們並不知道具體怎麼回事,他們一切都是按照上麵交代下來辦事,如今麵對七巧的質疑和職責,除了沉默隻是沉默。
花月滿擺了擺手:“何必難為他們?他們不過也是給別人辦事。”一邊示意七巧攙扶著自己起來,一邊緩緩走出了牢間。
雖然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惹著了誰,不過現在既然那個人肯放了她,她就沒有理由再在這裏呆下去。
況且,她這身子裏的疼痛,隻是暫時性的得到了緩解,一會再起的疼要比剛剛的痛上十倍,若是她不趁著現在離開,一會就是想走也沒力氣走出去了。
縣衙門的牢房不算大,不過是十幾步的路便是走到了門口,然還沒等花月滿帶著七巧出去,便是見一群衙役押著一幫子的人走了進來。
花月滿拉著七巧後退了幾步,本是打算給衙役們讓路,卻沒想到隨著那些被押著的人緩緩走進來的同時,她一雙寫滿了疲憊的眼睛,豁然瞪大了起來。
這,這是……
她不敢置信的望著那些走進來的人,從男到女,從老到少,均是她戲園子裏的人,這些人小到打雜的小廝,大到那些小花旦,就連梅姑娘都被抓了進來。
麵頰紅腫的梅姑娘同樣看見了花月滿,不由得也是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