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鬼紀)
大堯歸順黃帝,大夔妹嫘祖嫁給黃帝為妻後,大堯為討黃帝之好改九卦為八卦,改“一分為三”為“一分為二”,化立體思維為平麵思維。並將二十七星宿改為二十八星宿。
然而這一切均是在苗人曆法上加以改動的。
在離長安幾千裏遠的江南之南,生活著這樣一個富饒又獨特的民族。他們擁有勤勞的雙手以及智慧的大腦,能使青山變梯田,能在海子養魚苗。他們熱情好客,卻迎不來一個中原過客,他們與漢人通商,卻總被漢人騙錢騙物。有曾在天朝與蠻靈邊鎮做過生意的長安商旅如是說,“水至清則無魚”,人們不解,於是他解釋道,與這麼一幫人做生意,是撈不到什麼好處,因為他們太善良。即便他們太善良。
苗人信奉鬼神,信佛的並不多。苗家話裏“鬼”與“神”不分隔,“鬼”有“善鬼”“惡鬼”之分,“神”便是“善鬼”。
當年,“茶鬼”的傳說並不像如今這般流行。人們常常把那個神出鬼沒的姑娘,錯當作女媧娘娘。也有確信自己親眼看到過“茶鬼”的寨民,會篤定的告訴大家,仙女不是女媧娘娘,因為她沒有蛇的尾巴。她跟咱們一樣一個腦袋兩條腿兒。
故事大概這樣開始。
(楔子)
一連數月的綿綿細雨將這座南方小城浸泡的仿佛失去了根基,熱情好客的人們心中生了一層細密的青苔,微笑裏帶著憂傷的情緒。世間再也沒有比置身於人群,卻又心有所屬的孤獨生活更可怕的了。所以,我最近一直呆在這座用北方上好塗料刷成朱紅色的竹樓二層,這裏的一切都這樣昏暗,懶散,舒適,我仿佛回到了無憂無慮的少女時代。
閉上眼睛,我甚至看到了,通往竹樓宮殿的黑色金磚兩側,那身著銀灰色耀眼盔甲的整齊排列的士兵,手持長槍,槍管上頭紅纓如血,雪亮的槍尖似乎隨時都會為了被他們視為神聖的女主人挑斷敵人的咽喉。
我聽到汩汩如長安溪水的聲音,是雨水沾濕了你阿爹寬闊衣袖,又被南國的烈風瑟瑟吹起的聲響。醒目而蒼涼。仿佛是我最殘酷的淩遲。他一直在門外靜靜的守候,好像躺在我腹中的你,真的是他日夜思念的孩子。
我從來沒有告訴你,你的父親是多麼勇猛並且可愛,正如,我從來沒有告訴過你,你在我肚子裏的這些日子,我能感受到你一天天的成長,同你一起呼吸這來自異國的陽光和空氣,是多麼的快樂,那是一種使人昏沉的幸福,使我終於感覺到有一個生命如此依戀自己,仿佛魚兒依戀大海那樣密切融合。
你是個頑皮的孩子,一定把我的肚子當成你嬰孩的遊樂場,你不停的翻著跟鬥,還會遊水,似乎你一個人就能湊成整出馬戲表演,作為你唯一的觀眾,我能感受到,你很快樂。
最近,你安靜下來,鏡子中的我,依舊年輕豔麗的臉龐上一朵朵小巧精致的蝴蝶雲,仿佛也失去了靈氣,變得空洞而悲傷。
我,這一年來,被別人稱作王。二十年的人生,如同一首起始瑰麗結尾叫人扼歎的詩篇。常常是,回憶起來你才會覺得,有些事仿佛打個盹,喝杯茶,那叫人最歡喜的幾年便侍風而去了。轉頭來,殘餘的悲傷敏感的結尾,也風華成最奢侈的記憶。
我煮茶,卻全然不懂茶,這是一個秘密,我隻告訴你,我的寶貝。
我從來不悲歎命運,慕姑姑說,這是我的一個樂觀的優點。因為,命運給的,我向來毫無保留的全盤接受,我隻與人類抗爭,與命運,那是徒勞。命運仿佛就是西域進貢來的最名貴的絲絹,無論怎樣的巧奪天工,拿到手上看,總透出絲絲縷縷的光線,那些錯落,是與生俱來,洗脫不掉的原罪。正如你,我的寶貝,便是我往生的罪,讓我陷入了一個神魂顛倒的景況當中。
對於那個故事,我幾乎不想開口,可是,我擔心,我們就這樣一起死去。我在這世上,或許留著完美或不完美的記憶給那些曾經一起生活過的人們,隻是你,我的孩子,你又能留下什麼呢?這是一個並不甜蜜的心痛。所以,我打算把一切告訴你,不管幾天幾夜,你一定要答應我,要是個男孩子,因為,我想他,我想念你的父親,我還想帶著你去見他,哪怕遙遠的一眼。
那,是一年前的秋天,鳳陽殿裏溫暖如春。這座宮殿清麗而小巧,仿佛一隻舒展翅膀張揚著自己青春色彩的彩蝶親吻著太液池的一汪碧水。在我僅有的記憶中,鳳陽殿的夏天總是長久,以至於光祿寺到了立夏便要調出很多侍從專職製冰,才能給這碧水環繞的宮殿裏帶來一點恍惚入秋的涼意。
你父親,我的朗,那一天似乎預感到某種不祥。我輕輕閉著眼睛,佯裝睡得昏沉。他是我見過的最聰明的人,或者說最善於發現的人,正如我想,世上沒有誰更聰明一些,隻有人比他人努力觀察周遭一切,仿佛能夠預言,一旦預言靈驗,人們便蜂擁而上的讚美這人如何聰敏。你父親,正是這樣的人。他一定發現我是清醒的,我向來送他乘上龍輿,今天,我失了約定。因為,我不想,他總留給我一個落寞的背影,更不想,他看到我情絲不斷的留戀。他傾身下來,身影映著朝陽,遮蓋了我的睫毛,我甚至感覺到我的眉頭打了一個死結,可我得忍住,不能流淚,即便悲傷。那淚水珍珠般晶亮,若是出現在一片黯淡陰影裏,一定格外顯眼,會刺痛他越來越不堅強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