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愛臭美的她什麼時候都是著裝得體,麵容清麗美好,可是當她連洗頭發的力氣都沒有時,當她剛將牙刷靠近齒邊就一陣惡心時,當她幾天不能洗澡卻不得不接受心電檢查時,她的心似乎都在經受著前所未有的考驗。
起初,在每個清晨時分沉小星還會對醫生或護士的腳步特別敏感,可是後來呢,就算項東不用在護士為她紮針時轉移她的注意力,沉小星也不會有任何反應了……
這是不是就是所謂的哀莫大於心死呢?
長期不能臥床輸液,沉小星常常一坐就是整整13個小時。13個小時啊,誰能體會一個孕婦因為身體無力到無法支撐沉重的頭顱卻堅持輸液,同樣的動作堅持10幾個小時直到幾天下來脖子後麵已經出現了一個人大大的包!
誰能想象一個剛剛大學畢業的女孩子,為了給愛他的人生個孩子就這麼不顧自己身體的人,居然是沉小星呢?
其實她也不相信自己可以為了項東做到這樣。
每每因為劇烈嘔吐到胃裏灼燒感強烈的時候,喝水時嗓子都像是被什麼人用刀刮一樣痛的時候,沉小星也想過要放棄,可是這個時候她的腦海中總是會浮現出姥姥那慈祥的麵龐和奶奶那滿是皺紋的臉上寫著的熱切期盼。
然而,這一切對沉小星來說都不是最重要的,隻有那連著母體的陣陣胎動才是最令沉小星狠不下心來的理由。
姥姥那日打來電話要問問外孫女的近況,恰好潘月美在身邊就接起了她的電話。
“小星啊,我是姥姥,你最近怎麼樣了,已經過了三個月了,孕吐有沒有減輕一些啊?”
老人的聲音絮絮叨叨著,潘月美卻很是不屑地開腔了。
“阿姨,我是項東媽媽,小星最近不是太……”
“媽,我自己和姥姥說吧!”
緊忙打斷了潘月美的話,也顧不得是不是不舒服,沉小星一把搶過電話就連忙對姥姥說:“姥姥,我最近好多了,不是太難受了,您就放心吧!”
“哦,那就好,等過幾天姥姥去B城看你去,你想吃什麼就和姥姥說,是糖醋排骨還是海蜇皮拌苦菊……”
姥姥絞盡腦汁回想著外孫女喜歡吃的小菜,可是沉小星聽了這些菜名以後差點就吐了出來。
“姥姥,先不說這些了,你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好,等我穩定一段時間以後回T城陪您住一段時間。”
“也好,剛過了危險期,你好好保胎,別急著回來。”
終於蒙混過關了,沉小星這才忍住惡心的感覺輕輕地掛斷了電話。
“小星,你撒謊的本事可真是強大啊,無論什麼事情都能被你說得和真的似的。”
潘月美的心好像都被狗吃掉了,沉小星為了給他們家生個孩子都已經折騰得沒有人形了,可她不但不關心沉小星,還時不時地在項東或是奶奶不在場的時候諷刺沉小星兩句。
對於這樣的婆婆沉小星實在不想和她計較,可是今天她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就是沒能很好地控製住情緒。她瞪著她那因為深陷而顯得尤為圓而大的眼睛狠狠地盯著潘月美。
“媽,如果你不是來看我的,就請回去吧!”
“回去,我當然想回去了,要不是項東非要我在這守著你,我才不想待在這種滿是細菌的地方呢!”
潘月美陰陽怪氣地說著,同時還用手不停地在空中扇著什麼,好像這個房間裏真的有那麼多細菌一樣。
沉小星氣得真的想下床給她兩個耳光,可是卻隻是說出了這樣一句話:“難道我肚子裏的孩子不是你的孫子嗎,照顧我一下你就那麼不情願嗎?”
“孫子我當然喜歡了,可是從你肚子裏生出來的,我就是不喜歡!”
狠毒不過潘月美,能做到這樣狠心的人好像也隻有她了吧。
“好,既然不喜歡我和我肚子裏的孩子,那麼就請你現在就滾出去!”
……
空蕩蕩的房間裏頓時靜了下來,除了床上那個已經瘦成了皮包骨的女人之外,再無其他生物。
眼淚撲簌簌地落下,打濕了大片床鋪。
抬頭仰望那偌大的透明袋子和那慢得幾乎要停下來的藥滴,一種欲死的絕望突然襲上了沉小星心頭。不知吸收了多少這樣的液體,身體不知還能承受多久,可是這種遙遙無期的感覺讓沉小星突然什麼也不相信了。
木然地環視了病房許久,擠進沉小星眼裏的竟都是那清冷的白色:白色的牆壁、白色的櫃子、白色的床單、白色的枕頭、還有她蒼白如紙的臉。
白色,多麼純潔的顏色啊,可是,白色似乎也是死亡的顏色……
終於,沉小星緩緩地拔下了手上的輸液管,任憑那鮮紅的液體在白色的地麵上肆意綻放出絢爛的彼岸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