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康哥哥,若命運容得下如果,我多麼希望當年倒下的那個人--”
水冰汐喃喃,玉指輕柔拂過斷壁殘垣。
“是我!”
若我倒下,能否回歸生命最初的繁華,二十一世紀,抬頭被烈日蒸灼的樣子?又或許,我們可以遇見,在夏侯君晟之前,開滿紫藤花的秋千架上,隻有我和你,素麵朝天的遇見?也許我們也可以相約喝一杯下午茶,說聲你好,我們可曾相識?
生命,從來容不下假設,可這並不妨礙人們前仆後繼的假設。
愛一個人,負盡一城,情字雖小,困盡芸芸眾生。
若當日的她選擇了躲在夏侯君晟身後,若當日的她選擇了一如既往的低調,那生命,會不會是另一種模樣,另一種落寞?
“嫂子,你來了!”
正在水冰汐感時傷懷的當兒,一個清冷溫暖的聲音淡淡響起。一如既往的沉靜與童真想結合,讓人分不清楚睿智與幼稚哪個才是他真正的特質。
“少華…”水冰汐微微一怔轉過身來,分別兩年後於此時此地再見司馬少華,不知為何,心中竟有些莫名而來的驚慌失措,“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會在這兒?”
司馬少華身材頎長,紫衣如玉,溫溫潤潤立於這滿眼荒蕪,玉樹臨風恰如當年饕鬄居中溫文爾雅少年。
“少華昨日才回來,聽說嫂嫂進了君上後宮,故無緣打擾。今日原本趁著燈節來拜祭一下父親母親,不妨在此遇見嫂嫂,倒讓嫂嫂受驚了!”
司馬少華的聲音很溫和,不複別時年少童真,帶著不屬於其年齡該有的世故從容,似乎已經包容了一切,包括水冰汐成為夏侯君晟的女人。他的兄長曾為眼前的女子負盡一切,而她能給他的卻一無所有。
“少華!”
水冰汐艱難開口,想說什麼,終究尷尬,無話可說,隻能抬頭無可奈何的看向天際。這是她心底的傷疤,揭一回傷一回,可她無法改變什麼,一切都橫在那裏,像朱砂痣,穩穩壓在胸口,沉寂,靜謐到無聲無息卻也深刻到銘心刻骨。
“嫂嫂今日能來到這兒,那便是心中有大哥,這夠了。斯人已逝,活人當活,嫂嫂能和心愛的人在一起,一世安樂比什麼都重要!”
司馬少華輕笑,謙謙君子,軟語溫存,十八年華,風姿出塵。
可讓人驚豔的不是外在的雍容,是內在的華貴。他終歸是個孩子,卻接受了一切,學會逆來順受,安之若素,而這,才是人生成長的第一步。
可以說他長大了,也可以說他成熟了,但無論如何,他已不是從前的他,這是事實。而水冰汐對這樣的事實,不知為何,感到的卻不是欣慰,相反,是不安。
一個人過度的成熟或者過度的幼稚,都不是原生態的人,對這一點,揠苗助長的故事是最好的詮釋。過度的成熟看起來早衰,過度的幼稚看起來腦殘,而司馬少華既不是前者也不是後者,那麼,這一切隻有一種解釋:
他在裝。
裝,即掩飾,人類的通病。
一個人隻有在過得不好的時候才華假裝過得很好,在什麼都放不下的時候假裝什麼都放下。這是人類的通病,可怕的不是欺人,而是自欺。
若然如此,那麼這樣的司馬少華改變未免也太大了,讓人不得不陌生起來。相比起當日離開廣陵時那穿心一箭,司馬少華這樣的言不由衷才是水冰汐真正不願意看到的。
“少華,少康哥哥並不需要你這樣!”
水冰汐輕歎,縱然知道自己已經失去規勸他的資格,還是自不量力,婉言相勸。能讓司馬少康改變如此之大的理由無他,報仇雪恨而已。可這條路並不是那麼好走的,家境衰落一無所有的司馬少華,要走這條路注定會超出常人的艱難。
“我如何?”
司馬少華反問,雙眸晶亮,迥然有神,一如當年跟在水冰汐身後追著玩棒打老虎雞吃蟲的樣子,歲月不再,單純依舊。
可水冰汐知道,這是假的,曆經歲月打磨的單純已經不是開始,生命最初的單純潔白如紙,最後的單純返璞歸真,但司馬少華,不是最初也不是最後。這單純便做作得讓人心疼。
“還要報仇嗎?”
水冰汐失落,問得小心,害怕再次聽到同樣的結果。想著她愧對司馬少康,連他的遺願都無法完成,心是疼的,沒有底氣站在這兒,站在這個她曾經為之血染紅妝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