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顧言道:“今夜之事可大可小,大是一件命案,小則是處置了一個家衛。”他飛快地看了鳳時錦一眼:“我想你也不願身上再背負一條命案,今夜之事便權且按照後者來論,也請你不要外傳,這對你對她都好。時寧她並非針對你,隻是一片苦心,還請你不要責怪她。可要留下來請大夫來看看,我也好順便通知國師來接你回去。”
“不用了”,鳳時錦拂了拂自己濡濕的袍裙,身上冷得徹骨,她都隻雲淡風輕道:“我不需要大夫,也不需要等師父來接我。”她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緩緩睜開無比清明:“這個地方每一口空氣都充滿了腥氣和惡心,我怕我再多留片刻,就會忍不住吐出來。既然你不打算追究,我殺你的家衛便是我正當防衛,按照大晉律例算不得有罪。鳳時寧是你的皇子妃,要偏袒要縱容也全憑你一句話。”鳳時錦似笑非笑道:“隻是她今日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可能全大晉都再找不出一個比她心胸更為開闊之人了,往後四皇子還得小心才是,不然隔天她就邀別的女人到你家裏來下個什麼合歡香往四皇子你床上送了。她可真是愛你。”
蘇顧言麵色有些難看。
他是聰明人,縱然鳳時錦不說,他也知道鳳時寧的用心。隻是夫妻多年,到最後他還是選擇了站在她這一邊,選擇了諒解她。
同時他對鳳時錦也存了一份私心,這事要是鬧大了對她是絕對沒有好處的。畢竟她身上已經背負了鳳時恒那一條人命。他不想鳳時錦再鬧得聲名狼藉,在這上京無一處立足之地。
鳳時錦艱難地挪著步子,一步一步地朝蘇顧言夫婦走了過來,堪堪從鳳時寧身邊錯過時,她定下了腳步,不悲不喜淡淡道:“你知道嗎,方才在暖閣裏我差一點就信了你。從今往後,我已不是兒時那個任你好誆騙的鳳時錦了,你欠我和我母親的,你終會一點點全部還來。”
鳳時寧輕輕地瑟縮,抬起淚眼與她相視。兩雙幾乎一模一樣的鳳眸,一雙淒美如梨花帶雨,一雙寒澈如雪葬天光。
鳳時錦拖著疲憊透支而血跡斑斑的冰冷軀殼,一步一步走出了四皇子府。前院集結的侍衛,在蘇顧言的命令下不敢有絲毫阻攔。
她走出大門口,走出屋簷下,屋簷下的兩隻燈籠蒼茫而微弱。她在露天雪夜裏站了頗久,然後仰頭看著天,夜裏天晴,已有幾顆稀疏的星子遙遙墜墜地閃爍。她往上吐了一口氣,白霧在燈籠光澤下一下就散開。
清明的眼裏,亦有水光凝聚,試圖順著眼角淌下,流過她的麵龐。但她忍住了,自言自語道:“你竟還以為她真的後悔了麼,鳳時錦,你真傻。”
事到如今,還不知道有什麼事情是值得她難過的。
大概,在她的心裏,曾經那個溫柔善良的親姐,是真的徹底死去了吧。
鳳時錦又垂下了頭,然後僵硬地往前挪動著步子,留下一竄深深淺淺的腳印。街上已無半個行人,偶遇街邊醉鬼,見了她滿身血汙,無不以為是厲鬼,大叫著倉皇逃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