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征倒是散去臉上的笑容,嚴肅道:“菜不著急吃,殿下,臣想問這葡萄酒乃是陛下所釀?”
“這個......這個......”一時間,李承乾還真不知道如何蒙騙過去。
杜如晦拍了拍魏征的肩膀,笑道:“玄臣,莫要較勁,不過是幾壇酒而已。”
“克明,陛下貴為天子,需立聖人威儀,怎可私自釀酒?”
此間,孔穎達倒是不鹹不淡的插了一句道:“陛下也是人,為何釀不得酒?”
魏征回道:“你可是弘文館先生,竟說出如此荒誕之言?”
孔穎達撇撇嘴道:“陛下勤政愛民,難道連一些喜好咱們這些做臣子的都容不下?也就是陛下心寬,否則你魏征幾個腦袋都不夠砍。”
“哼,我魏征行事光明磊落,死不足惜,臣子該當以死為諫,陛下有失君威,難道吾等臣子聽之任之?”
魏征就是這麽個令人恨得牙癢癢又舍不得殺的人,固執的猶如茅坑的石頭,當下,李承乾組織好語言後,便道:“魏叔伯,假如孤將一顆樹苗壓彎,鬆開手會如何?”
“當然是彈了起來。”魏征脫口而出,微有疑惑,李承乾為何有此一問。
李承乾又道:“適才孔先生及杜叔伯勸阻魏叔伯,魏叔伯可否有怒氣?”
“自然是,既為臣子,見著君主失禮,哪能袖手盤觀?”
“如此一來便好。”李承乾很滿意的點頭道:“人其實和植物一樣,你壓彎一顆樹苗,使其彎腰,待鬆開手後,它會反彈。人亦有逆反心理,愈受壓迫,愈猛烈反抗。適才孔先生及杜叔伯駁斥與魏叔伯,魏叔伯心中定有逆反心理。正如父皇一樣,每日處理朝政,焦頭爛額,偶爾放鬆一下,玩玩鷂子,卻被魏叔伯大罵玩物喪誌。父皇雖為君王,但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魏叔伯愈是如此酷諫,父皇亦是心有不甘。好在父皇能壓製心中戾氣,並未有過分之舉,隻是釀釀葡萄酒,玩玩鷂子,這樣的小閑情應當比周幽王烽火戲諸侯要好得多吧?”
“可是......”
“唉”杜如晦打斷魏征,開口道:“陛下勤政愛民,日夜操勞國事,連一些微不足道的雅號,吾等也要死諫?這樣也太過了,玄臣你不也喜歡聽小曲兒打麻將麽?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呐。”
房玄齡亦是附和道:“克明說的是,當年陛下怕你絮叨,硬生生的將那心愛的鷂子藏在懷裏活活憋死,如此寬廣之胸襟,玄臣你還要如何?那些小雅情無關乎國體社稷,不過是陛下放鬆心神的玩物,何須認真較勁?”
“是啊,陛下自登基以來,百姓安居樂業,外夷莫敢入侵,天下承平,風調雨順,難道不該有自己的喜好麽?”王玄策也是一臉認真的說道。
“你...你們...哎”此間魏征隻覺得自己成了宴席上的眾矢之的,連連搖頭歎氣,莞爾,又賡續一杯葡萄酒,募然飲下。
李承乾也不想魏征事無巨細的諫言,借此機會又道:“魏叔伯孤知道你心憂國家,但凡是不必太過執著,人非聖賢,免不了七情六欲,父皇的小閑情從來不會影響他的治國之策,反而能在揉眉思慮之際,給他一絲慰藉或靈感,勞逸結合,還望魏叔伯體諒。”
李承乾不知道曆朝曆代的君王如何治理國家,但他知道老爺子每日批閱奏折皆是雞鳴而寢狗吠便起,兢兢業業,勤勤懇懇,大唐的蒸蒸日上離不開這樣的耕耘,但這要是在消耗身體,李承乾可不想老爺子向後世那般五十歲便病逝而亡,所以能替他減壓就替他減壓,譬如魏征這張嘴,恐怕比一摞奏折還讓老爺子勞心勞神。
魏征瞧著李承乾殷切的眼神,又看了看房杜等人深邃的目光,低頭歎息道:“哎,其實老夫也曉得做那些事很討人嫌,往後盡力克製吧。”
聽聞魏征語氣軟了下來,李承乾悄然鬆了一氣,在他提議下,眾人高抬酒杯,觥籌交錯,酒香四溢,上至天下至地,國家大事,山野趣味,不絕入耳,環繞於東宮大殿,且讓殿外駐足良久的李世民背手大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