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譏笑道:“大殿之上,公然辱罵朕,這罪名還需要查明?”
杜如晦不卑不吭道:“魏征以及太子殿下以下犯上固然不假,但是大唐律議亦是有明文規定,任何罪行還需按照律法行事。自大唐建立以來,還未曾出現過不審則判之說,故而還請陛下再斟酌一番。”
李世民沉默不言,須臾後,朝著孫伏伽詢問道:“孫伏伽你乃是大理寺少卿,你說說你的看法?”
“這......”孫伏伽為難道:“陛下,這......這杜仆射所言不虛,按照明文規定,不論他人犯下何種罪行,都需要大理寺會審,然後將會審結果交由尚書省、門下省、中書省三省共同定奪。”
......
在杜如晦等人的諫議下,李世民終究沒有殺了李承乾以及魏征,大手一揮:“來人!將太子李承乾以及侍中魏征一並打入大理寺監牢。”
這就入獄了。
李承乾望著大理寺那道半丈高的門楣心冷不已。
大理寺門口,官員得了宮裏的消息,早早在門口等候,官員們臉上也露出了苦笑,原因無他,一位當朝太子,一位當朝宰相,這廟小菩薩大,這日後該怎麼會審?
李承乾與魏征關在一處,倒也有個相互說話的人兒。
大理寺的監牢還算幹淨,或者是大理寺的官員故意為李承乾以及魏征挑選了一處比較幹淨的地方。
魏征邁著略見蹣跚的雙腿,走進監牢,直接跪坐了下來,不由得歎息道:“老夫這輩子也算值了,睡過死人堆,睡過亂葬崗,現在這監牢也能睡上幾日咯!”
李承乾順著魏征旁邊坐了下來,開口道:“魏侍中還睡過亂葬崗?”
魏征兩眼望著天窗,苦笑道:“前隋末年,我於瓦崗李密帳下為官。王世充率大軍襲擊倉城,當時倉城隻有孤軍一支,兵力與王世充懸殊甚大,後來我打算饒其後方,燒其糧草,讓他知難而退。然軍隊出了奸細,我等剛踏入王世充大軍後方,便被層層包圍,最後我們被逼到叢林深處,為了活命,隻得假裝死人,躺在亂葬崗裏,這才躲過了一劫......”
李承乾感歎道:“想不到魏侍中年輕的時候還帶過兵打過仗,這讓我有些始料未及啊!”
一束斜陽透過監獄天窗,散亂在魏征布滿溝壑的臉上,額頭上的血跡染紅了包裹在外的綢緞,讓人感覺有些蕭條,魏征現如今不過五十多歲,然卻白發橫生,尤為顯老。
提及過去,魏征的眼神顯得尤為光彩,向李承乾滔滔不絕的說起自個兒年輕的時候,如何從軍,如何殺敵......
空曠的監獄,一老一少蜷縮著身子,圍在稀少可憐的碎陽旁,相互溫暖。兩人很知趣的不提及適才朝堂上所發生的的一切,就著自己的過往趣事相互訴說,相互傾聽。
李承乾斜搭著腦袋,好奇道:“既然魏叔伯年輕的時候酷愛行軍打仗,怎的到了太平盛世便做了文官呢?”
魏征挪動了一下老態的身子骨,窘迫道:“不瞞殿下,我像你這般大的時候極為重武輕文,大丈夫當帶三尺之劍,立不世之功,隋末動亂,我先跟隨武陽郡丞元寶藏,後又輾轉至李密賬下,皆是軍中長官。說來也慚愧,多次領兵竟然未曾一勝,有時候明明覺得自己的謀劃天衣無縫,可是就是打不過人家;後來我也想明白了,人不能死腦筋,該變通則變通,故而放棄了軍中職務,開始了從文......”
沒想到魏征早年還有一顆馳騁沙場之心,可能是造化無常,竟然未取得一次勝利,這樣也好,若不是對於軍隊心灰意冷,魏征怎會棄武從文,若不是棄武從文,魏征怎會有後世響亮的名號,這大概便是所謂的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吧!
李承乾覺得人生的道路充滿著無數的可能,猝不及防的給你一個大轉變,譬如說這大明宮修建一事,李承乾到現在都覺得仿佛在做夢一般,短短半日,鋃鐺入獄,短短半日,從諫如流的李世民變得冷血無情,這令李承乾一時間有些接受不了,也不願意接受此事,雖然自己乃是後世一靈魂,並非李世民的親子,可是多年來的相處,李承乾很在乎這位“從天而降”的父親,並且也很享受那種家的感覺,可是就是這位平日裏對自己尤為溫煦的父親竟然當著滿朝文武要誅殺自己,甚是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