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然喉痛幹澀沙啞,神情沮喪悲傷,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一般,看著李思思。他從沒有向誰低過頭,饒是琦叔或者師父,他也是淡淡的,錯了的時候罰跪挨打他認了,若是他覺得沒有錯,是寧死也不會屈服的。可是現在對著李思思,他就有種莫名的尊敬和依賴,就像麵對自己的母親一般。看著母親悲傷憤怒的臉,就算自己沒有錯,也會毫不猶豫的跪下去,說一聲“兒子錯了。”
“夫人。”亦然雙腿一軟,便直直的跪在了李思思的麵前。他不敢抬頭,他怕看到李思思那張悲傷欲絕的臉,雖然他知道頭頂上的李思思此刻的眼神是多麼的悲涼,多麼的哀怨,多麼的憤怒。他也不敢說話,因為他不知道該說什麼來撫慰李思思的悲傷,平息李思思的憤怒。一切都是因自己而起,自己又有什麼資格讓別人停止悲傷憤怒,停止對自己的憎恨呢。對,是憎恨,被這樣一個自己依賴而親近的人憎恨是多麼的痛苦,可是更痛苦的是他沒有資格讓這個人原諒自己。
“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若是知道你是來報仇的,若是知道你是來取老爺的性命的,十年前老爺就不該收留你,撫養。你說說,我們莫家哪裏對不起你,你在莫家吃的穿的,哪樣缺過,夏天的衣衫冬日的棉被哪樣不是我一針一線親手縫的。朵兒有的你也有,老爺甚至還曾經想把朵兒許給你,可是你呢,你怎麼對得起莫家,對得起老爺。我們莫家上輩子是倒了什麼黴,今生才遇到你這隻白眼狼。你害死我家老爺不說,還差點兒害死了朵兒。你說,你是不是早就預謀好了,要讓莫家家破人亡?是不是,是不是?”李思思泣不成聲,整張臉因為憤怒而漲得通紅。原來再柔弱的外表之下都有一顆堅強的心,原本以為這一切隻能認了,忍了。誰知道亦然再次出現在她麵前時,她才知道自己無法認,不能忍,多年的怨恨如蓄勢待發的岩漿,一瞬間便噴薄而出,帶著同歸於盡的決絕和悲傷。她拉著亦然的衣襟使出了平生最大的力氣拉扯著,仿佛這樣就能讓眼前的人挫骨揚灰,永不翻身。
亦然也仿佛失去了全身力氣。目光呆滯神情恍惚,隻是任由著李思思把他推來嚷去。這個時候,他才方知道,自己給莫家帶來的是什麼?他才能夠真正體會到莫家對他的恨和怨。李思思推了一會兒,發現亦然如一根木頭樁子般紋絲不動,手上的力氣也漸漸失去,索性把手裏捏著的亦然的衣襟一甩,極其悲憤的大哭起來。仿佛這樣才能宣泄出心底的鬱積。
“我求求你,你走吧,若是你還有良心的話,就看在從小生活在莫府的情分上,看在我們曾經把你照顧得拖拖貼貼的情分上,看在曾經的朵兒的情分上,你不要再出現在我們麵前。”李思思終於敗下陣來,她隻是一介女流,出了乞求,她還能做什麼?難不成真的一刀子下去把蕭亦然給宰了。
亦然沒有說話,愣了許久才鄭重的恭恭敬敬的給李思思磕了三個頭,半晌才開口道:“夫人,承蒙這麼多年的照顧,亦然感激不盡。在亦然心裏,其實一直都把你當做娘親看待。你對亦然的好,亦然都銘記於心不敢忘記。此次亦然前來,一是為了探望夫人你,二是想去伯父的墳上拜一拜。三也是想再見朵兒一麵。”
“不要,你不要再去找朵兒了。她再也經不起你這般折騰了。”李思思忽然臉色一變,比剛才更加淒楚幾分,她也不管亦然是否還跪在地上,自顧自的對著亦然跪了下來,“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再去打擾她了,皇上會對她很好的,她也會很幸福的。”李思思絮絮叨叨,眼神裏早已沒有了方才的淒厲和憤怒的光彩,徒留下一片茫然和脆弱的微光。亦然心中酸楚異常,方才在莫府老管家也是這般說的,讓他不要再去找小朵了,再也別出現在小朵麵前。現在李思思也如是說,這更讓他無地自容加傷心欲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