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蕭景帝將蕭珺玦招進了宮,事關封地。
蕭景帝拿著三張紙條,上麵分別寫著淮南,江北和蜀地,這三個地方是任蕭珺玦挑選的。
“你想要哪個?”蕭景帝開門見山。
三者皆是富庶之地,淮南素有中州咽喉,江南屏障之名,江北物資豐富,水源充足,是豐饒之地,蜀地沃野千裏,被稱為天府之國。
不但如此,這三個地方還是兵家必爭之地。
蕭景帝見蕭珺玦怔怔的看著自己,笑了笑,“喜歡哪裏就選哪裏,朕能為你做的就隻有這麼多。”
蕭珺玦回過神,表麵淡然,“你不用為我做這些。”他睫毛垂下,有一片鴉色的陰影投在下眼瞼上,“無論你做多少,覺得虧欠也好,想要補償也罷,我娘都不會回來了。”
蕭景帝心中一痛,“你還怨恨朕?所以,即便朕有心將皇位傳給你,你都不要。”
蕭珺玦如畫的眉毛攏成一片山峰,“你口口聲聲當年是為了保護我娘,可你是怎麼保護的?你知道那些年我們母子是怎麼過嗎?我們吃糠咽菜,忍饑挨凍的時候你在哪裏?我娘遭受那些女人欺辱的時候,你又在哪裏?如果這些就是你所謂的保護的話,我實在不能苟同。因為到最後她還是沒命了。”
蕭珺玦的眼中有隱忍的淚光,隻要一想到母妃那些年所遭受的非人待遇,他的心就像是千刀萬剮了一般,“你知道嗎?可能這些對我娘來說並不是最大的傷害,給她最大傷害的是你,是你置之不理,是你由著她自生自滅,那些年我知道,我娘雖然嘴上沒說過,但她仍然對你抱有一絲期望,但時間太長了,那一絲希望變成了失望,到她生命彌留之際變成了絕望。因為在她死之前,你依舊沒有出現,她是帶著絕望離開的。”
蕭景帝如刀削的雙鬢長出了根根花白的發絲,他隻不過是四十多,卻蒼老的像個老人。
“朕,對不起她。朕知道,無論怎麼補償,都彌補不了朕對你們母子的傷害,但朕依舊盡最大的全力去彌補。朕想著,將這個皇位傳給你--”
“你以為我稀罕嗎?”蕭珺玦截住他的話。
蕭景帝梗塞,他微微闔目,痛惜道:“朕知道你不稀罕,可是這是朕能給你的最大的補償。可朕沒想到,你竟然請旨離開京城,你可知有了封地的皇子,就已經是與帝位無緣了。”
蕭珺玦臉上顯現出不耐煩的神情,“那是因為我厭倦了這裏的一切,厭倦爭權奪利,厭倦朝堂上的波譎雲詭。我隻想安安穩穩的活著,安安穩穩的和昭昭過日子。”
蕭景帝神情微微凝滯了下,定定的投在他的臉上,“是你真的厭倦,還是因為一些其他的原因?”他頓一頓,“朕知道,榮昭是晉王送回到你府上的。”
他雖然沒說什麼,但明顯已經是知道了這是他與晉王交換的條件。
蕭珺玦表情凝重,“你監視我?”
“不是朕監視你,而是朕要監視這天下人。”蕭景帝深沉道:“朕不是不知道你們私下都做了什麼,但不癡不聾不做家翁,朕也是像你們這樣走過來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算了。”
他遽然看向蕭珺玦,眼中有痛惜失望之色,“朕一直以為你是鐵石心腸,任何事都不為所動,朕實在是沒想到,你竟然為了女人放棄眼看著就唾手可奪的皇位。朕想,或許當時的賜婚是錯的。”
可一轉眼,他眼中的尖銳的光澤緩緩淡下去,“但這世上從來沒有真正對和錯,也或許,是對的。”
蕭珺玦看向他,有些不明白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蕭景帝望向窗外,金磚碧瓦的宮宇在陽光的普照下,像是蒙上了一層金子做成的紗。
這皇宮,是最富貴的地方,也是至高權力的象征。可是,這裏卻是冰冷的,因為它是由茫茫白骨堆砌而成的。
他從小就長在這裏,待在這個看上去富麗堂皇,實際卻陰氣森森的地方,他的心隨著時間也慢慢變涼,變得冰冷。變得將權力看得大如天,變得連最心愛的女人都保護不了。
珺玦說的對,給他們母子最大傷害的就是他。
他口口聲聲說愛他的母親,可當他們母子在受苦的時候,他在幹什麼?
他在權力的漩渦裏與人勾心鬥角,他沒有精力去想他們母子。
他爭了一輩子,鬥了一輩子,終於將所有的權利都掌握在自己手裏,可到最後哪,他永遠都會抱憾終身,因為他辜負了他最愛的女人。這是他再如何也補償不了給蕭珺玦的。
蕭景帝看著那碧藍的天空中一隻翱翔的長鷹,心中生出羨慕,他有時何嚐不想像那隻鷹一樣,飛翔在天空中,想去哪裏就去哪裏。不像他,從這個四方見天的地方出生,也要在這個地方死去。一輩子,就像是個住在盒子裏的人,永遠拘於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