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錢我可不能要,是我燉給你們吃的,又不是你們買的。”老婦人推辭,“這樣吧,上次你們給的抓要藥的錢還留有富餘,我看你娘子或許不喜歡吃雞,那我就再讓人帶點東西進來,你看你們想吃什麼?”
“不用麻煩了。”蕭珺玦還是把銀子塞到她的手裏,“這錢你拿著吧。”看了眼外麵,又道:“我去看看她。”
榮昭靠著一棵樹蹲著,這眼淚就忍不住的流,抽抽噎噎的哭泣,肩膀一聳一聳的。
突然麵前遞上來一方手絹,榮昭抬頭望去,蕭珺玦抬抬手,“給你,擦擦淚。”
榮昭一把搶過去,攥著手裏,噙著眼淚望著他,道:“你出來幹什麼?不喝你的雞湯去。”
蕭珺玦從她手心抽出手絹,輕柔而不失力度的擦著她臉頰上的淚珠,他的語氣很清淡,如碧波上飄著的一根輕柔羽毛,“哭什麼?”
榮昭凝著氤氳的雙眸好似沁了一層月色,直直的看著他。她擁抱住他,下頜抵在他的肩上。
她的淚浸濕了蕭珺玦肩頭,“我覺得自己像個乞丐,要靠別人的施舍,施舍我的還是我以前最瞧不上眼的這類人。我知道,我性子桀驁,經常瞧不起這個,看不上那個,我覺得所有的平民百姓都天生低賤,我覺得我永遠都是高高在上,俯首眾生。看著隨意撒些銀子,就有一群百姓爭個頭破血流的瘋搶我隻覺得有趣。我認為隻有有錢有權,我可以把任何人當猴耍。”
“從小高雲意就告訴我,我身份高貴,家世顯赫,所有人都巴結我奉承我,我可以目中無人的在長歌城想怎麼橫行霸道就怎麼橫行霸道。長歌城裏的百姓,我更是無需放在眼裏,他們隻不過是一群低賤的螻蟻,給我提鞋都不配。”
蕭珺玦輕撫著她的背,聽她繼續說,“我驕縱跋扈的無法無天,除了你父皇,我誰都不給臉。不到十歲,我就在大街上縱馬,誰攔我的路,我的鞭子就打向誰。甚至,我騎著馬追人跑著玩,看著他們抱頭鼠竄的逃命,我騎在馬上笑得直不起來腰。我知道,長歌城的百姓沒有不在背後罵我的,他們甚至在心裏詛咒我騎馬的時候掉下來摔死,那就是老天爺開眼,除了一個禍害。”
確實,榮昭所為的確是可恨,但此時蕭珺玦心底卻有些心疼她,從小沒有親生母親在身邊,後母的惡意挑唆,直把她的性子往壞了養,把她養成了人人憎惡的對象。
如果,如果她的親生母親還在世,她絕不會這樣,她會像其他的大家閨秀一樣知書達理才貌雙全,而不會像後來那樣背負惡女的臭名。
蕭珺玦沒有說安撫的話,隻是抱著她更加用力。
“除了最親近的家人,沒有人真心喜歡我,那些圍著我轉的人,不過是因為榮侯府和護國公府,以及你父皇對我的寵愛。我知道,如果沒有這些依仗,我又算得了什麼哪?就像現在,我和那寫沿街乞討的乞丐又有什麼兩樣哪?那些看似對我的好,不過都是些虛情假意罷了。可是大娘他們,與我們素不相識,不但收留我們,還將家裏下蛋換錢的雞殺了燉給我們吃。”
“我不喜歡接受別人的施舍,更慚愧我曾經給別人的施舍。與大娘他們相比,我才知道,我的“施舍”,是那麼廉價。怪不得在眉山的時候,你要罵我,將我扔到乞丐堆裏,秋水說我嘴硬心軟,其實根本就不是,我是嘴毒心更毒,不過是疏一點財,就真的覺得自己可以踩踏在所有人之上,就可以肆意的作踐別人的尊嚴。”
在蕭珺玦麵前,榮昭從來沒有說過這麼多的話,甚至她從來沒有在任何人麵前剖開過自己的心扉。
其實她並非是因為覺得被施舍而傷了她一直以來倨傲尊嚴,而是一種來自心裏的動容。或許是老夫妻這種不問回報的付出,讓她又一次體會到人與人之間這種不計回報真摯的可貴,那是她生活在金迷紙醉中不曾見過的,那種淳樸的,真心的,彌足珍貴的東西。
樹葉在風中淩亂,在耳邊有層層海浪吹拂在海岸上的聲音,榮昭的哭聲漸漸消了,蕭珺玦的手撫摸在她的頭發上,“哭夠了我們就進去吧,我餓了。”
榮昭在他的衣服上蹭了蹭眼淚,抬眸斜了他一眼,這個人,永遠都是冷冷淡淡,就不會說一句好話哄哄人。她抬起手想打他,但卻沒有下實拳,隻是輕輕的落在他的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