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一會兒一個氣度威嚴不凡的男子便側著臉兒過來了。碧螺之所以說他是側著臉兒,是因為那男子一直偏著頭跟身邊兒的美人說話,那美人真是大家所熟悉的寧玉如。
眾樂娘原來就有些緊張,根本不敢抬頭去看太子。這下裏行禮結束,偷偷兒地望一眼在暢音閣對麵兒落座的一雙人兒,正是氣宇軒昂的太子和寧玉如。
樂娘們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大叫不妙。這寧玉如在洛陽的時候就跟流雲園處處不合,如今跟了太子,定然是要變著法兒的難為流雲園了。
玉子憶和玉子婉在那裏陪著太子喝酒聊天兒,這邊兒樂娘們領命奏樂,卻是常見的宮廷樂曲,並不像想象中的刁鑽,心中也就稍稍安寧一些,仔細演奏。
一曲有驚無險地奏完,眾樂娘剛舒了一口氣,那邊兒太子卻是手一揚,指著樂娘們道:“寧兒說的樂娘李碧螺,可是其中的哪一個?既然連寧兒都說她是樂風獨特,何不獨奏一曲聽聽?”
碧螺心中大叫糟糕,看來寧玉如果然是不會放過為難自己的機會,但是已經被太子親自點名兒,碧螺不得不硬著頭皮站立起來,行禮道:“民女李碧螺,見過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您想聽什麼?您可別小看了碧螺妹妹,她的曲風可是多變,隻要是太子殿下能夠點出來的,沒有她奏不出來的。”寧玉如笑吟吟的一句話,說得在場的人無不是腦門兒出汗。
芸芸擔心地望了碧螺一眼,寧玉如這話太惡毒,看似讚揚碧螺琴藝高超,實則是給碧螺出了一個天大的難題。碧螺心中暗自叫冤,知道今天有寧玉如在場,自己再說什麼謙虛不敢之類的話也是躲不過去了,索性挺直了腰板兒,沉靜不語。
太子聽了寧玉如的話,倒是不以為然地抬眼瞅了一眼站立起來的李碧螺,卻是不想碧螺的神色如此淡然安定,便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寧玉如倒是沒有注意到這些,此時卻是嘴角噙笑道:“殿下若是不信,何不隨口點了一個意境來,讓碧螺妹妹試上一試呢?”
寧玉如、非煙、趙飛雪三人的琴藝,已是少有人能夠匹配了;本來隻是隨著寧玉如的意隨口問問,並不抱什麼好奇的太子,此時卻是看著神態安然的碧螺改變了主意,略一思索,也就認真開口言道:
“折柳。”
手指開始拂動,琴音微微一轉,碧螺朱唇輕啟唱到:“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
低婉的聲線,讓提心吊膽的眾樂娘心中一喜;然而唱完了,也沒有聽到一句“折柳”的詞兒,不僅讓芸芸、茉莉等人心中又是一緊。
玉子婉、玉子憶倒是凝眸思索,麵帶驚訝之色,似乎是沉浸在樂曲裏還沒有緩過神兒來。
沒等太子表態,寧玉如已經是不屑一笑:“碧螺姑娘好像是沒有聽清太子殿下的題目,卻不知這‘折柳’二字,被姑娘唱到哪裏去了?”
果然,玉子憶、玉子婉聞言眉頭微微一皺。碧螺見狀,心中一聲冷笑,寧玉如,枉你聰明一世。
太子卻是自打碧螺唱出第一句,目光停留在碧螺身上沒有轉移。這會兒見寧玉如發話嘲笑了,不由得麵色上稍稍有些不悅地看了寧玉如一眼。
“碧螺姑娘果然好才華,樂曲哀傷卻不失清雅。最妙的是這首小詞,做得真是妙絕。雖然不講折柳,卻是將那種送別的不舍、朋友即將遠去的擔憂化作一句無奈的體貼,送與友人。豪不矯揉造作,卻又細致情深,委實妙哉!”
眾樂娘雖是琴藝造詣頗高,但是歎道詩詞文雅還是尚輸一籌。此時聽到太子分析,無不是豁然開朗,心中為碧螺感到驚喜。
碧螺不敢再這些人麵前透露太多,趕忙低頭內疚道:“小女子也是問得民間傳唱,感覺妙絕,原詞並非民女所作,太子殿下謬讚了。”
太子聞言點點頭:“不想民間也有如此高雅精妙之作。”便一個人品著茶回味兒去了。
寧玉如卻是如芒在背,坐臥不安起來。她剛才那對李碧螺的嘲諷,此刻竟是如同一個巴掌,火辣辣地甩在她自己臉上,隻顯得她學識不夠,詩文不通。
想來也是。寧玉如固然是音樂造詣深厚,但是詩詞歌賦裏麵的博大精深,她的確是隻能懂個皮毛。要是說非煙、寧玉如、趙飛雪琴藝各有千秋,不分上下的話,那麼,非煙姑娘當年的世家出身、熟讀經書,其熏陶出來的儒雅清高之氣,是另外兩位遠遠不可企及的。
想到這裏,碧螺偷眼看了一下寧玉如,卻不料她正恨恨地盯著自己。不好,自己這境況,不然就是要令流雲園丟失了麵子,不然就是得被寧玉如記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