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青微微仰頭,看著他,帶著挑釁,帶著怒意,帶著,失望。
霍東籬看著那人有些瘦削的麵頰,青衫寥寥,更顯孤寂,他緩緩收回鞭子,不敢擊打坐下的馬。若是自己硬衝過去,他已然失了武功,隻怕會讓他重傷倒地。
“舅舅,請你讓開。”
“讓你?你預備作何?”
霍東籬咬牙不說話。
他輕笑著卻又帶著狠絕的口氣,“東籬,上次的較量是我們輸了,若你有本事就帶著萬馬千軍將那人捉拿回來問個明白,審個清楚!而不是如此喪失神智的奔波千裏,隻為心中的不願麵對!”
霍東籬緊緊的攥著手中的馬鞭,低垂著頭,看不清神色。
張青揚揚頭顱,微微眯眼輕笑看著他,“你,敢麼?”
霍東籬“唰”的目視著他,他眼中熊熊怒火慢慢變得很深沉,很憂傷,他打馬往回走,低低的說道:“你好像變了,以前,你絕不會這樣。”
張青看著那抹有點頹敗的身影,前一刻那樣意氣風發,恣意盎然,此刻卻如鬥敗的公雞帶著不得不臣服的無奈走了回去。
“變了?變了麼?”張青喃喃說道,記憶好像霎時很模糊,很朦朧。他本身尷尬的身世讓自己在家中已是被眾人所嫌棄,可那小孩卻執著的跟著自己,每次趕他離開的背影便是這樣,不甘的倔強,不臣的無奈。
那日街上他看見他被人圍毆著罵道:“你個雜種!野小子!去死去死!”那時他很小,很瘦,在那樣的暴打下受了傷卻不吭一聲,被人罵了也不說一句,他從狼藉的地上將他撈起來,那孩子卻一聲疼都不喊一句,他看著他的眼睛說:“舅舅,別趕我,我要跟著你!”從此這個孩子一直跟在自己身後,毫無保留的信任自己。
變了麼?
一手牽著馬韁,他遠遠的看了一下天色,也緩緩的打馬離開。
落日黃昏,方才被阿蠻一嗓子吼出來的士兵也因著這奇怪的氣氛漸漸回到自己帳中,阿蠻開始離霍東籬較近,他們的對話她聽得分明。夕陽西下,將她的影子拉得長長的,她靜靜的看著那人打馬離去的背影,恍然覺得自己的想法異常可笑,她以為離得近就可以走進他的世界,卻不知他的世界早已有了人。
……
元武十二年,朝音武皇帝命年逾六十的飛將軍李常率兵攻打烏智邊城,長久的拉鋸戰因為此戰兩國變得勢同水火,劍拔弩張。因著大將軍張青因病隱退之故,劉澈並未讓據守琅琊的鐵騎營出動,後不知何故,霍東籬三次上書陳情表意,劉澈終讓其率鐵騎營為右先鋒聽命於北將軍李常。
冬月初,大軍壓近,邊境風聲鶴唳草木皆兵,街上人煙稀少,荒涼蕭瑟。
琅琊軍營內,霍東籬方點兵完回到帳中,身後的霍祛,阿蠻也跟著走了進來。明日他們便要出發同李常大軍彙合,舍去平安城,另從陽都進軍烏智腹地。
“都下去休息吧,三更造飯,四更出發。”霍東籬頭也不回,恣意的卸去自己身上的衣甲。
“是。”霍祛沉聲道,拉了一下身旁仍有些不明狀況的阿蠻。
“啊,那個,少將軍。”阿蠻才從方才宣告他們鐵騎營也在此次進攻烏智的兵力範疇內的驚異中回過神。
“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霍東籬將沉重的鎧甲脫下隨意的放在桌上。
“那個,咱們鐵騎營真的要參加此次戰鬥麼?不是是李常將軍統領麼?”
霍東籬看著她那股緊張勁,笑了起來,“怎麼,緊張了?”說完跟著霍祛哈哈大笑起來。
阿蠻麵色不悅的看了他們一眼,“就是覺得莫名其妙的跑去打什麼仗啊!”
“阿蠻。”霍東籬冷言喝住她,“身為將士,無上的榮耀就是替國家開疆拓土,掃出蠻夷,即便馬革裹屍也在所不辭!我曉你是未上過戰場緊張所致,下次不可再胡說!”
阿蠻一聽,渾身都冷冰冰的,氣頭一上來,她也不鹹不淡的回道:“是,屬下聽命。”轉身就跨出了大帳。
霍東籬一愣,這小子生氣?他挑眉向霍祛看看,霍祛有些憋笑的表情看得霍東籬心裏發毛,他不悅的擺手:“你也下去吧。”
霍祛卻猶豫著要不要解釋,他慢吞吞的開口:“少爺,那個,嗬嗬,阿蠻畢竟是個姑娘,這戰火連天的血腥氣難免會讓她有所害怕。”
霍東籬麵色不變的嗯了一聲,“知道了,我又沒怪她。”
霍祛尷尬的咳嗽兩聲,“她是姑娘。”
霍東籬不耐煩的坐下,“我沒怪她。”
霍祛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終於還是說破,“那少爺您預備,讓她今晚在哪兒歇息?去了戰場又,該如何?”
霍東籬一愣,看向霍祛,便見這小子幹笑了幾聲出去了。
“你去把她找回來,我同你睡去。”霍東籬站起來衝他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