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臾,高牆之內,火光四起。婦人的驚叫聲,哭喊聲,侍衛奔走的腳步聲,疾呼大夫的鬧喊聲在黑夜中突然響起,顯得異常淩亂不堪。
那黑衣女子靈敏的跳躍翻身遠離那座別院。火光映著她矯捷的身體,更似一個黑暗使者一樣。
她的身後是一個家族的落敗,身前卻也隻是無盡的黑色。
至於心,似乎也麻木了,不為所動了。
“對敵人的仁慈便是對自己的殘忍!花爻!記住,今天你受的傷都是應得的!”下意識的她默然的撫手摸了摸肩胛處,那裏,傷痕雖不在,記憶總猶新。
……
“不要殺我,不要殺我!”黑房子裏女子苦苦的哀求聲像嬰靈一樣無望的渴求著生存。她低低的歎口氣,還是無法刺下那致命的一劍。
她鬆開手裏的劍,木訥的站在那女子身旁,“我不殺你,你,還能站起來麼?”說完伸出自己的手欲拉扯那女子起身。
她們被關進了黑房子裏,幾十個人,生龍活虎的走了進來,如今卻隻能感覺到眼前這人與自己仍是存活下來的。黑暗中,她親耳聽見撕心裂肺的哭喊聲,接著一聲刀劍入骨的聲音便會斬斷那刺耳的大笑。
她握著手中的劍,隻是一味的避讓卻遲遲不肯下手。
“呀!”一聲嬌喝從身後傳來,她堪堪避過,習慣性的抽劍自衛,卻聽見了那刺入骨肉的聲音,身後女子倏然倒地,仍喃喃自語著,“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花爻歎口氣,蹲下身,聽聲辨位,扶起那女子,恰好此時,黑房子打開了門,光亮刺破黑暗射入她們的眼中,花爻一時不適,用手擋住了強光。隻聽一聲悶哼,她捂住肩胛骨,退後了一步。
“你!”她氣憤的看著那女子手握匕首兩眼殺氣騰騰的看著自己。
“郡主說了,隻能有一個從這裏走出去!隻能是我,隻能是我!你去死,去死!”那女子一改之前的柔弱之態,欺身前來奮力的刺向她。還未及近身,動作便停滯在了空中。
她愕然的低下頭,便看見一柄長劍仍帶鮮血,她想發出聲音卻不能,倏忽,喉嚨處突然迸射出汩汩血流,她轟然倒地!
花爻丟下那柄劍,踏過女子的屍首,走出了那裏,光線仍很強,她卻瞪大了眼睛直直的走了出去。
……
可能,殺人真的太難了,無情的殺人可能真是更難。
然而,隻要為了生存。並且,習慣了,也就習慣了。
腳步停了一下,突然飛身隱入了那張巨大的黑色帷幕之中。
皓月當空,花爻依坐在青姨身旁,靜靜的將自己沐浴在月光中。竹塌上的青姨兩眼空洞的看著窗外的景色,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花爻輕輕的執起桃木梳,一點一點的拂過青姨的發絲,輕柔得如同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寶一般,她幻想過無數次,在某一時刻,青姨突然開口說話,用她暖暖的手半是心疼半是惶恐嗬護自己的手,說:“小爻,你瘦了。”然後拿過木梳替她梳一個美美的頭。
每日,每夜花爻都會這樣的幻想,五年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就這樣習以為常。
夜晚總能讓人心很靜,尤其是有皓月的夜。花爻滿意的看看自己梳的發髻,微微笑了笑,然後依偎在青姨的懷中,癡癡的貪戀著這僅存的能給予她的溫暖。接著便向她講述自己一天的經曆,或喜或悲,或平淡無奇,或凶險之極,花爻總會細細的描述。雖然腦袋裏總會記得那些大夫搖頭無奈的表情,可花爻就這麼執著的守候著她的蘇醒,一守就是五年,一承諾就是一種習慣,已然成了生活的一部分。
“今天苑裏飛進了一隻紙鳶,好久沒有見過這麼漂亮的紙鳶了,青姨,你還記得麼?六歲那年,你為了哄我開心,背著娘親偷偷的給我紮了個紙鳶,我還記得那絢麗的色彩在廣漠的草原上飛翔的樣子,藍藍的天空,白白的雲朵,紅紅的紙鳶。好想放縱一下自己,我好想同她們一起玩耍,隻是,”花爻笑了笑,“她們都不大願意。她總是做這麼周到……”她抬頭看了看青姨的臉,依舊年輕,卻沒有一絲生命流動的痕跡,如同一尊雕刻精致的木雕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