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爻茫然的看了看青姨,打鬥聲越發的近了,“外麵好吵,娘親我們要去哪裏呀?那於單哥哥,左賢王叔叔呢?唔,還有阿齊諾他們,他們也一起麼?”
劉蟬使勁牽了牽嘴角,擠出了一絲笑容。“不,他們不去,他們不跟我們去,就你、青姨,和娘親,就我們。小爻不是想去看看以前娘親生活的國度麼?”
“嗯,就是啊,小爻想去朝音國,想去長安……”
“別去長安!”劉蟬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緩了緩聲音“別去……爻兒,聽話,別去長安,那不是個好地方。”
看著娘親決絕的眼神,小爻木然的點了點頭。
劉蟬釋然的笑了笑,揮了揮手,“你們走吧。”
青兒放下小爻,鄭重的帶著小爻向劉蟬行了朝音國的拜別禮,牽著她小小的手,走出了帳外。
劉蟬幾欲跌倒,退了幾步,扶住了幾案勉強維持住身形。帷帳拉開,焚燒的焦炭氣息,刺鼻的血腥之氣,夾雜在淡淡的青草氣中顯得更加讓人惡心。劉蟬緊緊的用指甲摳住幾案,眼睛中閃耀著異樣的光彩。“小爻,小爻……”
走出去,才能看到外麵的世界,才能,遠離這些,重新活過。
劉蟬突然轉過身去,背影不停的顫抖著。
“啊!娘親,娘親!我不走,我不走!娘親,娘親……”帳外小爻大聲的呼喊著,即使她才10歲,即使她一直被嗬護著,不諳世事,但親眼見證著鮮血的揮灑,親眼目睹著身旁人悶聲倒下,掙紮在死亡的邊緣。
她還能不懂篡位,政變,意味著什麼麼?
兩行清淚似兩條不息的河流一般,一直淌著,留著。
劉蟬仰起頭顱,穹頂高高的,卻遮住了更加高廣的夜幕。
她能怎麼辦,她又能怎麼辦?從繁華的長安到苦寒的烏智,她是朝音的公主,也成了和親的公主。
盡管故國還有她思念以及思念她的人。
可,烏智,朝音,朝音,烏智。她無意於政治,卻也不得不為著自己的身份而履行自己應有的責任,緩緩的她垂下頭。
腦海中往事一一回現,那個溫婉的男子,那個總是那麼清新淡雅的男子,似在淺笑著向他招手。
幼時,她熱情開朗的主動詢問他,他卻臉頰通紅的給了他一株秧苗,悶悶的說了一句話便快速跑了開,小時候的他給她的印象便是極好的。
逐漸長大,他變得豐神俊朗,沉穩如山。她變得溫婉可人,秀麗聰穎。
梨花樹下,他總是那麼安靜的站著,有時同她並肩看晚霞,有時安靜的吹著竹笛。她好奇的問道他吹奏的是什麼,他幾次都含笑不語。最後拗不過她的倔脾氣,他笑著一一教會了她那支歌謠。
“長相思,長相憶。與君別離,相去萬裏。往事盡飄散,故園如故否。”
“好淒婉的歌謠啊。”那時她學會後唱了一次已然不覺淚落滿麵,她由衷的發出這般感歎。
他隻是靜靜的看她,看她如同孩子般的哭泣,輕輕的他替她拂去淚水,梨花紛落。“不教你便鬧,如今可哭得倒好。”他寵溺的替她拈去發間的花瓣。
她隻是怔怔的望著他,突然便羞澀的垂下了頭,囁嚅道:“我再也不唱這曲子了,難聽死了!”
似同咒語一般,竟那樣準確的應驗了。
她成親的那天……
送親的隊伍鑼鼓聲響徹天際,她卻分明聽到了那首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旋律,除了感同身受的淒婉,她卻還體會到了他深深的情誼。掀起花轎的一腳,她凝視著那旋律傳來的地方,看不清人影,直覺卻告訴她,他一定白衣如仙,眉目如星,從容而安靜的吹著這支曲子……
不管那晚他來沒來過,不管他是否最終放棄了自己,她想,至少此刻,他仍是舍不得自己的。
恍惚,好像又似聽出了那曲子中的殷實的承諾,一眼萬年……
……
嘴唇微微上揚,她不自覺的似是應和著記憶中的調子,嘴唇也輕輕的跟著動了起來
劉蟬安靜的執起桌上的酒杯,仰頭喝下,淚珠悄然滑落。
“長安,長安……”來不及看清大步流星走進室內的人的模樣,她便緩緩的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