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良辰美景,雨落誰家(1 / 3)

又是月上柳梢頭。

江南夏日,和煦的微風夾雜著九天上皎潔的月光,緩緩吹拂著汩汩東逝的河水,泛起陣陣粼粼的波光,仿佛兩岸遊人的心一樣,平靜下暗流浮動。十裏秦淮,幾百年來帶走了數不盡的繁華與滄桑,物是人非、鬥轉星移,唯有那無情的河水依舊向東,唯有那滿眼的紙醉金迷、燈紅酒綠依舊喧囂,唯有那一對對癡男怨女的清淚依舊苦澀。

屋門輕掩,一位黑衣老者走進靜室內,室中一位中年男子正在飲茶,隻見老者恭敬地說道:“樓主,曉風他們已經到了。”中年男子緩緩放下手中的茶杯,用不帶任何喜怒的語氣說道:“讓他們進來吧。”“是,樓主。”話音剛落,黑衣老者便已經退出了靜室,隨即走進了六位白衣少年,每一個都是一表人材、英氣逼人。他們進屋後看到中年男子臉上都浮現出了一絲喜悅,一起欠身拜道:“見過師傅。”中年男子尚未回答,從屋外就陸續走進了六隊黑衣人,每隊都是五個人,他們年紀雖然都不大,但是臉上卻有著和年齡不符的沉著和幹練,沒有任何猶豫的屈身單膝跪下,道:“拜見樓主。”

中年人環視了這六隊人,輕聲說道:“都起來吧。”

“謝樓主!”眾人起身,恭敬地注視著中年人。

“曉風,殘月他們怎麼樣了?”中年男子問那六位白衣少年中領頭的一位。

“稟師父,殘月師弟已經在昨日成功救下古若花和古月軒兩姐弟,所率部眾輕傷四人,並無陣亡,現正往南京方向撤離,如不出意外,中秋之前必然能帶古家兄妹到達西樓。”那名叫做曉風的英俊少年恭敬地說道。

中年男子微微一笑,滿意的說道:“不錯,殘月辦事我一向放心。”他意味深長的看了看眼前的曉風,說道:“曉風,你知道為什麼這些年來,在外執行任務的都是殘月,我卻從未讓你離開過呢?”

曉風微微皺眉,雖然這是他一直不滿師傅的地方,卻出於對師傅的尊敬和對師兄弟之間和睦的珍惜,從來沒有和師傅抱怨過,今天師傅主動提起,他卻不知道怎麼回答了。“弟子愚鈍,武功低微,尚且不足以外出執行任務,還是殘月師弟可以擔當大任。”

“胡說!我林嘯的弟子怎麼可能愚鈍?你和殘月同時入我門下學武,武學造詣更是平分秋色,又怎麼能說你武功低微呢?”林嘯頓了頓,拍了拍曉風的肩膀,語重心長的說道:“你和殘月都是我最疼愛的弟子,在我心裏沒有孰輕孰重的想法,希望你別因此而心存芥蒂。而之所以外出執行任務的都是他,你卻一直沒有機會外出曆練,那是因為你們二人的任務職責不同。”

“職責不同?”曉風不解的問道。

“曉風,自你入我門下的第一天起,我就和你說過,為師創建西樓的宗旨。你現在還記得麼?

“當然,師傅的教誨,弟子永遠銘記於心。西樓建立的目的就是維持整個江湖的穩定與平衡。”

“不錯!為師要把西樓打造成一個能夠製約整個武林的強大組織,這個組織必須是絕對孤立的,不能依靠任何人與勢力,不能與其他門派組織結成同盟,因為那樣會影響我們的行動,不論做什麼都會有過多的顧忌,我們也不是為了某一個人或者門派而存在的,西樓是屬於整個武林的。但是同時我們也絕對不能和任何人和勢力結下仇怨,那樣與我維持武林和諧穩固的初衷相悖。這就決定了我們西樓必然要有兩方麵的任務。”

林嘯環視屋中這三十六位青年才俊,嚴肅的說道:“你們三十六人,均隸屬於西樓七十二地煞明部。現在江湖上貌似風平浪靜,但其實潛藏著偌大危機。西南巍巍昆侖之內,未明教對中原武林早已是虎視眈眈。而西北的天山十二峰自古不合,大漠內新近崛起的盜盟更是勢頭正勝,雖然尚且不足與天山一脈爭一日的長短,但是將來必然非一個天山所能壓製,整個天山派可謂內憂外患、岌岌可危。中原內,自從勵武宗分裂為仙劍與神刀兩派之後,近百年來鬥爭還少過麼?嵩山少林與道家鼻祖武當不問世事,隻顧獨善其身,雖然曆史悠遠、葉大根深,但是近年來也並未出現什麼可以執掌整個武林牛耳的人物,無法擔當起穩固平衡江湖局勢的大任。唯有北麵的劍山,才是當之無愧的正道武林之霸主,但是劍山雖然有實力,卻沒有那心思,鑽研武學,培養弟子,才是每一位劍山人的心之所向。”

林嘯頓了頓,又喝了一口茶,繼續說道:“你們每一個人都是我的心腹,我也就向你們明言了,當今的武林盟主沈天行是我的至交好友,我們二人早在兒時學藝之時就以天下武林的安定為己任。他行事正大光明,磊磊落落,適合在明處製約各大門派。我行事則是以達到目的為益,說陰險狡詐也好,說不擇手段也罷,這就是我多年處事的風格。我之所以在暗中配合我的好友沈盟主建立西樓,就是為了在暗中形成一股能夠左右整個江湖走向的勢力。說了這麼多,我是想讓你們明白我們西樓的兩項不同的職責,你們明部主要負責打入各大門派的內部,並努力取得該勢力決策者的信任,必要的時候也可以取而代之,來影響甚至改變各個門派的行動。以殘月為主的暗部,他們主要負責吸收那些實力超群卻不在六大門派勢力範圍內的遊俠散豪為我所用,進而形成一股區別於六大門派的強大勢力,組建成西樓三十六天罡。這次營救古家姐弟的行動其根本目的就是為了拉攏川西大俠古亦沉。”

“曉風,你明白了吧?你的任務一樣很重要,而今天把你們都叫來,也是為師認為時機已經成熟,是你們該去江湖一展身手的時候了!”

曉風聽到這裏,無法抑製內心的激動與喜悅,說道:“是,師傅!弟子曉風代表七十二地煞明部三十六人向師傅保證:絕對完成任務,不辱使命!”

“好!為師相信你們!具體事宜過兩天我會讓虞伯通知你的。有什麼要和為師彙報的就來秦淮留戀亭找虞伯,他能找到為師。”

“是,弟子知道了。”

“都下去吧,明天你們就開始各自的行動吧,以三年為限,我看你們所取得的成果是否能令我滿意。”林嘯說完,繼續低頭品起茶來。

“謹遵樓主命令!”說完,三十六人魚貫走出靜室。

待這三十六人走出靜室之後,之前的黑衣老者又進入了屋中,對林嘯恭敬地說道:“樓主,您還有什麼吩咐麼?”

林嘯放下手中的茶杯,仍然是不帶任何感情的說:“虞伯,曉風他們能力有餘但經驗不足,今後的行動還得依賴你多多指點啊。”

“樓主言重了,這三十六人自幼就由您親自教授武藝,對您和西樓都是忠心耿耿,我相信他們一定會盡最大努力完成樓主祝福的任務的。老朽早已經退出江湖,又有什麼能夠教導指點他們的呢?”

“虞伯啊,你還是不肯幫我麼?”林嘯看著眼前的黑衣老者虞伯,眼中不禁透露出一絲失望。

“樓主,我十四歲入江湖,終生與黑暗為伍,接觸的都是整個江湖武林最邪惡肮髒的東西,早已經厭倦了這恩怨輪回、打打殺殺的生活。當初承蒙樓主相幫,才可以安全退出是非紛爭之中,隱匿於這煙花柳巷、富貴安樂窩中。自從我的家人因為江湖仇殺而慘遭不測,我就已經發誓,在我有生之年,暗影必將塵封雪藏,再也不會參與任何恩怨之中了,請樓主理解體諒。”

“好一個暗影塵封!也罷,我也不強求你做什麼。看在我當初救你的情分上,幫我照顧我那幾個弟子安全吧。虞伯,於情於理,我的這個要求,你都不應該不答應。”

“是,老朽謹遵樓主之命。”說完,虞伯轉身便要退下。

林嘯突然急切的說道:“且慢!虞伯留步。”

“樓主還有什麼事?”

林嘯的眼神突然變得迷離起來,輕聲的說道:“有瀲灩的消息麼?”

虞伯看了一看林嘯,用一種令人無法琢磨的語氣,不緊不慢的道:“我已經讓西樓三十六天罡在整個江南六道二十四州打探尋找了。但是,至今依然沒有任何關於她的消息。”

林嘯的臉上不禁流露出一絲常人難以覺察的悲傷,又緩緩拿起茶杯,對虞伯說:“哦,我知道了。辛苦你了,虞伯,再繼續讓他們找吧。”

虞伯對眼前這內心無比憂傷卻又強忍不發的男人,卻沒有任何要走的意圖,說道“十六年了,您還是無法忘記那個女人啊。樓主,成大事者,不該有軟弱的一麵。”

“軟弱?是啊,當年我因為她而離開劍山,放棄登上劍道巔峰的理想,十六年間隱居,碌碌無為,當年那個雄心統一天下的少年,現在變成一個終日隻知道飲茶的庸人,這的確是我的軟弱啊!我害怕見她,卻又無時無刻不思念她,我想忘記她,卻連在睡夢中都盼著與她相見。不想我堂堂林嘯,有經天緯地之材、鴻鵠萬裏之誌,卻始終沒有勇氣麵對自己深愛的女人。可憐,可笑,可悲,可歎!”

“該麵對的總要麵對的,身為強者,樓主不應該隻為了一個人而活,你身上還肩負著匡扶整個武林的重任啊!”

“我知道了,謝謝你的提醒,虞伯。”

“樓主,老朽還有一言相告。”

“說吧。”

“樓主這十六年間一直是致力於吸收江湖閑散勢力,培養青年才俊為己用上。這固然是對我西樓將來發展極為關鍵的地方,但是不得不說,不論由那些青年才俊組成的地煞還是由各地豪俠組成的天罡,都沒有真正可以支撐起我們西樓大旗的絕世強者。而在今後處理各種江湖紛爭的時候,起決定性作用的往往都是這一兩個絕世強者吧?”

聽完這話,林嘯臉上的頹唐悲傷一掃而光,雙目炯炯,說道:“虞伯,這麼淺顯的道理難道我不懂麼?”

“樓主當然明白,隻是,近五年來,老朽就從未見過樓主的那把灼華了。”

“灼華?那是什麼東西?”

虞伯不禁一愣,不解的說道:“那是跟隨樓主將近二十載的劍啊!”

“劍?”林嘯淡淡的說道。突然,整間靜室中以林嘯為中心,浮出了一道道灼目的青光,即使強如虞伯,也不禁一懍,急忙抱元歸一,強穩心神。也就兩次呼吸的功夫,虞伯已經是大汗淋淋,站立不穩了。這時,隻聽林嘯說道:“你說的是它麼?”說完,隻見一道青影閃過,原本站在虞伯眼前的林嘯已經在靜室的門口了。

虞伯當年是令整個江湖聞風喪膽的暗影刺客,掌中一把暗影短劍不知道結束過多少武林高手的性命,這十幾年退出江湖以來更是心無旁貸一心鑽研武藝,現在的他即使在整個江湖之中也是當之無愧的絕頂高手了,這樣的人物卻在林嘯麵前甚至連站立都成問題,可見林嘯的修為是多麼驚世駭俗。

半晌,恢複神智的虞伯喃喃自語的說道:“大乘境界!這才是真正的武學巔峰啊!”

門口的林嘯微微一笑,說道“的確是大乘境界,但是武學沒有巔峰,即使以我現在的修為也不能說是真正的巔峰。”

“以樓主現在的武藝來看,劍神賀子翁也不出其右吧?”

“大師兄?”提到這個人,林嘯微微皺眉,到“大師兄為人淡泊名利,一生浸淫劍道,恐怕還得早我幾年進入大乘之境。”話音剛落,虞伯就已經看不到林嘯的身影了。

而此時的林嘯,漫步在秦淮岸邊,低聲的自言自語:“章台柳,章台柳,昨日青青今在否?該麵對的總要麵對。師姐,我苦苦等了你十六年,不知道你還惦記著我麼?”

與秦淮的喧囂和繁華不同,處於西南昆侖山內的冥河是以死寂與肅殺聞名於世的,千裏冥河兩岸,別說是酒家歌肆,甚至連植物都少見。作為未明教四大禁地之一,在整個江湖可謂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但是除了未明教中人之外,真正見過這條河的人卻是寥寥無幾。同樣,與秦淮的蜿蜒細膩不同,冥河的洶湧澎湃是任何其他的河流不可比擬的。而今日,浩瀚的冥河水旁,同樣會有一場會改變整個武林的密謀。

一位黑衣男子麵對滾滾的冥河水,負手而立,低頭沉思,仿佛世界萬物都與他無關,直到一位緇衣女子的出現。

“你來了。”黑衣男子並沒有抬頭,卻已經感覺到女子的出現。

“恩,來了。未明,你今晚找我有什麼事情麼?”

“緇衣,你還記得咱們有多少年沒有回劍山了麼?”

緇衣看了看眼前這位與自己相識相知相伴近三十載的男子,從劍山的一個普通二代弟子到如今的未明教當代教主未明子,期間經曆了多少艱難險阻甚至生死考驗已經連他們自己都記不清了,唯一還記得的便是這一路走來身邊就隻有對方從未離開。聽完他的話,柳緇衣臉上不禁泛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憂傷,淡淡的說道:“未明,我們已經快十六年沒有回劍山了。你是不是還懷念年輕學藝時的時光啊?”

黑衣男子抬起頭,慢慢轉過身,對緇衣說道:“你還說我?那些美好的日子,別說十六年了,就是過去一輩子,難道你就能忘了?”

“是啊!我想俞師姐和林師弟同樣都忘不了的。”

“你說的沒錯,當年咱們六人同在劍山學藝,雖然性格不同、愛好迥異,但是十年間卻情同手足。可以說,這份回憶是我心中唯一值得珍惜的了。”

說著,未明從懷中取出一份信交給緇衣,說道:“緇衣啊,是時候了,咱倆也該回劍山看看了。”

緇衣疑惑的接過未明遞過來的信,信中隻有寥寥的二十幾個字,但是當緇衣看完了之後,所有的疑惑都轉為了震驚。她無法控製內心的激動,對未明說道:“這、這是真的麼?”

“是真的!前幾日盜盟百合親至昆侖,告訴我他有辦法幫助未明教破去諸天伏魔未明劍陣,條件是我們進入中原之後,幫助他們牽製天山十二峰並統一西漠。緇衣,十六年了,我們終於可以回去了。”即使沉穩如未明,此時的臉上也不禁流露出一絲激動與喜悅。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肯定有一天會帶我回去的,但是沒想到這麼快。”

“我苦心經營了十六年,不僅統一昆侖、壯大聖教,更在中原培育了多股可為我所用的勢力。現在的昆侖早已經不是十六年前那個偏居一隅、在中原六大門派的憐憫下苟延殘喘的昆侖了,經過我十六年的苦心經營,教中財力雄厚、高手如雲,所有教眾對我更是頂禮膜拜、忠心耿耿,再加上盜盟投誠,各大門派中更有我悉心安插的弟子。而反觀中原武林,六大門派為了自己的利益整日鬥爭不斷,年輕一代更是人才匱乏。值此千載難逢的時機,隻要諸天伏魔未明劍陣一破,我數萬教眾殺到,中原武林將無任何反抗之力。統一武林,問鼎劍山,我一生最大夢想的實現之日必將不遠!”未明激動地望著中原方向,隻顧暢想自己的宏圖霸業,卻並沒有發現身邊女子的眼中已經泛起淚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