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那天李雨澤吞吞吐吐隱藏的就是這件事,怪不得上次吳淵的號碼似曾相識,原來他打過給我。我才知道畢業那天一直有個人躲在暗處陪著我,我瘋了一樣的跑進學校,想要去找那個被我鎖在抽屜裏沒有帶走的舊電話,他心裏還是有我的,一直有都。
當我跑到宿舍樓下,看著裏麵的燈光,我才反應過來那裏早就住進新人,再也和我沒關係了,我很害怕卻什麼都做不了,跌坐在花壇邊癡癡傻傻的等著夜風把我吹冷。
情侶們手牽手在宿舍樓下依依不舍的告別,女孩子都是嬌俏的,男孩子都是眼含深情的,亦如當年的我們。男男女女來來往往,最後宿管把門鎖上,還是那扇鏽跡斑斑的鐵門,上鎖的時候仍然發出吱吱的響聲,聽得人直起雞皮疙瘩。
我一遍遍的回憶起那些蔥蘢的歲月,驕陽下在籃球場上奔跑的俊秀男子,連一顆汗珠都是晶瑩剔透的,於不經意間就攪亂了我內心的一池春水。冒雨傻傻在窗下探病的身影,那麼寒冷的深夜,隻一句不鹹不淡的話語便能讓我泥足深陷不能自拔。映著秀明湖水時那最清澈的眼神裏麵曾幾何時也投影著我的笑顏。那張貴的要死的歐式雕花雙人床,那些散落一地的情話誓言。坐了無數次的老舊自行車後座,漲滿了愛意的白T恤,走了無數次種滿梧桐的柏油路,就連路燈就早已記住我們隻為彼此綻放的笑容,說了無數次的我愛你,最後卻隻剩一句對不起!沒關係,真的沒關係,我們再也沒關係了。
晨光熹微的時候我走出學校,馬路對麵的理發店剛剛開門,年輕的店員穿著奇裝異服,頂著紅紅綠綠的頭發邊打哈欠邊做暖身操,音樂是很嘈雜的迪高樂,門外的爐灶上鋥亮的不鏽鋼水壺呼呼噴著熱氣,蒸汽之後的食物飄飄渺渺搖搖欲墜。一米暖暖的陽光斜斜打在我早已失去溫度的臉上,有點反光,原來是我哭了,我撐不下去了,蹲下來抱著雙臂嚎啕大哭起來。
最怕失去,最終失去。吳淵,關於你,我什麼都沒有了。
不知道哭了多久,我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在去成都的火車上。上車的時候打電話給老秦請假,老秦有些急躁,我還假裝沒事一樣說:“其實案子大部分已經做完了,剩下的事情小李接手也可以處理得很好,我真的累了。”
老秦是個聰明人,最後還是答應了。
下午的時候我躺在臥鋪上曬太陽,窗外是秋季的天空,澄澈高遠,我們都是蒼穹之上的孤鴻,輕得像雲,不知道投映在誰的波心。
小李打電話給我,聲音有些激動:“嘉魚,謝謝,你怎麼知道我急著用錢?”
“那天你在茶水間跟家裏打電話,我路過就聽見你們家好像出事了,其實這個案子你本來也有出力,多分點也是應該的。”
“嘉魚,不知道為什麼,剛才去開會的時候公關公司的吳經理好像不是很開心,不停的看電話。”我聽了心頭一顫,嘴上卻依舊淡然的說:“沒事,別人怎麼樣沒關係,你做好你的事情就夠了。”別人怎麼樣,真的沒關係。
不久就收到吳淵的短信:“嘉魚,你大可不必這樣躲著我。”我回複:“別多想,我隻是想和同事分甘同味而已,我不想耽誤你做晨昏定省的新好男人。”
索性關掉電話,蒙頭大睡。半夜就醒了,對麵床是一對母子,說著四川方言我聽不懂,大概是兒子被噩夢驚醒,母親哄著他睡覺,我側身看著他們,母親實在沒有辦法,拿出電話把亮光打在上鋪的床板上,隨便晃一晃,小男孩就高興得笑出聲來,母親用噤聲的手勢噓了一下。
我翻身麵對著隔板,想起小時候爸媽因為都在私營企業做小職員,遇上很忙的時候晚上都不能回家睡覺,我一個人害怕,總覺得閉上眼睛整個房間都是《西遊記》裏的妖魔鬼怪。怎麼都不敢睡覺,一夜夜的在房間裏亂轉,覺得哪裏都不安全,直到有一天爸媽通宵加班回來,一開門發現我蜷縮在門背後睡著了,爸爸很心疼的把我抱到床上。很多年之後爸爸說起那次我緊緊抓著他的手說夢話讓他們不要走,最後哭醒了。
家裏不寬裕,不能丟掉工作,可是也不能對我不管不顧,爸爸隻好在加班的夜晚在我床邊放一個手電筒,光線打在天花板上,又圓又亮,不知道為什麼,我一看到那束光頓時就安心了,溫暖得像火一樣,從此每晚都睡得很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