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十一點鍾回到家,陳小明見我回家,也就去睡了。我的夜晚失眠了。也許我不知道活著應該是什麼樣,但我知道活著不該是什麼樣。定義了“非”是什麼,也就一定範圍內規範了“是”是什麼。
我生來孤獨,好像置身於一座孤島。盡管那是桃花島,但我依然孤獨。有時候感覺人生是相輔相成的,性格決定命運。我生來是個林黛玉型號的女子,可是這卻決定了我是一個黑色天才。
我自幼靦腆、沉默寡言,善解人意,敏感至極,多愁善感到傷神傷身,而又脾氣極差,毫無忍耐力。我的性格,就好像一個翻版的林黛玉。花落時,我流淚,把那些小小的已經枯萎發黃的花瓣捧在手心,好像一種儀式一樣走進自家的小園子裏,找一塊幹幹淨淨的土地,把它們整整齊齊葬了。葬花時連連歎氣,葬花後會連續難過幾天。走在大街上,看到缺了胳膊短了腿的乞丐,我心髒難受地走不動路,後來就很少出門,索性逃避起來。我總會為從來不認識的人、八竿子打不著的人,流淚、發燒、厭世。
我的厭世情緒讓我吃不進飯,每天中午的米飯,我都數著粒數吃,所以就不去幼兒園了,因為每天都會餓著。沒吃一頓飯,我都要一粒粒地數米,今天吃了50粒米,還是100粒米、或者200粒米。一頓飯能吃上3個鍾頭,而父母對我溺愛到無底線,這三個鍾頭裏,他們不僅僅耐心等我,而是每半個小時炒個新菜出來,哄我多吃點。他們對我溺愛到了有求必應,我是他們唯一的孩子,他們管我叫大慈,不是盼著我去大慈大悲,而是謝謝眾神的眷顧,謝謝眾神的大慈,把這個小女孩送到了我們夫妻身邊。
他們是生活的強者,所以敢於對抗整個社會。而我天生就是弱者。這脆弱異常敏感的神經在童年時代已經顯現。我能聞得出每一個季節的風的味道,每隔幾十天又是一個不同的味道。擦破點皮能哭上兩個小時,要母親在身邊不停地哄我。是的,我一點也不堅強。看了感人的電影電視劇,動畫片,我都會流淚,聽歌曲也會。我喜歡陽光、喜歡溫暖,喜歡在秋天看中午偏暗的陽光中有些粉塵飛舞的樣子,喜歡看光影中的自己,我喜歡藍天,也喜歡紅色的花朵。我有選擇困難症,去餐館吃飯,如果把菜單交給我,我大概要翻上1個來小時,反反複複考慮吃什麼好,最後還是拿不定主意。
父母的溺愛,童年的簡單美好,讓我生活在假象中。我誤以為世界充滿愛,人對人是友好的。
讀書後,我看到了毆打老年人的成年人,看到了毆打兒童的成年人,看到了毆打女人的男人,而他們打人並不是因為這些弱者做錯了什麼,隻是因為他們看著這些弱者不爽,他們想要揍他們。僅此而已。他們想要在弱者的身上證明自己是強者。我看到的不僅僅是倚強淩弱,更看到了人心中的髒。
當一個人有了力量,不管是權力、是財富、是身體上的力量,這幫從來沒有受過教化的、隻具有生理層麵上的“人”,好像喝醉了酒,或者嗨了藥一樣,橫衝直撞,如同一頭頭發瘋的猛獸在世間不知怎樣耀武揚威才能證明自己是活著的,不知道該怎麼作自己,直到把自己作死,才能證明他們真得活過。而且把那些貧窮的、底層的、溫和的、懦弱的、窩囊的人,受他們控製的人,一起作死,來給他們陪葬,才能證明自己曾經擁有過力量。
所以為富不仁。所以欺男霸女。所以紙醉金迷。所以爾虞我詐。所以男盜女娼。所以巧取豪奪。所以六親不認。所以物欲橫流。
然而窮人與弱者也並不是好人。他們沒有勇氣反抗惡,而是恨自己不是惡。笑貧不笑娼。所以趨炎附勢,縱容惡、允許惡,讓惡循環,讓惡擴大。
這讓我陷入了痛苦。極深的痛苦,我想要消滅自己的痛苦。然而涅槃重生。我聽見血管中的血液在奔騰,我聽見我頭痛的聲音,我感受到那種力量如幾u顆原子彈在體內炸開一樣,我感覺到一種聲音,它源自我的靈魂深處,“對於惡,對於醜,絕不、絕不、絕不妥協。付出任何代價也絕不妥協。”這是我靈魂的聲音,是我活下去的勇氣,是我人之為人的力量。
每個人天賦不同。我陳大慈,這個說話溫吞,做事拖遝,猶猶豫豫,數著米粒吃飯、會葬花的溫柔女孩,卻是一個黑色天才,她注定要行俠仗義、懲惡揚善,並且活得安安穩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