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遲遲,卉木萋萋……
順治十年三月十五,是我進宮的第五日,也是被困在鍾粹宮的第五日。
今天是萬壽節,當今聖上的誕辰,進宮未久的其他秀女都被邀請到慈寧宮赴宴,而我卻隻能在偌大的鍾粹宮裏形單影隻。我連歎了三聲氣,立在我身邊的宮女墨林依舊巋然不動,我轉過身,想出去,未等我起身,墨林已經一把擋在了我身前,幽幽地說:“小主,姑姑吩咐過,您不得出去!”
我沮喪地說:“我隻是待得有些悶,想出去轉一轉而已。”
墨林道:“姑姑也是為您著想,今個兒有風對小主地病無益。”
我隻好無奈地坐到銅鏡前,扯了扯領口,清晰地看到脖子一片的紅疹,他們說這是不適之症,從我進入紫禁城的第一日夜裏開始爆發,然後我已服藥多日,紅疹卻隻多不少。
墨林看出我的疑惑,安慰說:“小主,京城天幹氣躁,您初次進京,不適應不足為奇,太醫也說過,多服幾日的藥便可以痊愈,而且……不會留疤的。”
瞧,多聰明的丫頭!
我隻是惋惜,明明可以那麼近,卻還是錯過了這次機會!
忽然,狂風驟起,將窗弄的吱吱作響,墨林忙上前將窗放下,口裏念叨著:“今年的天氣真是奇怪,忽晴忽陰的,真是捉摸不定,今天怕是要下一場大雨了,也不知其他幾位小主們在慈寧宮可好?”
是啊,她們在慈寧宮可好?
房門打開,一宮女手拿一盆垂死的盆栽,笑吟吟地向我走來,看到盆栽的那一刻,我心慌了,低頭盡量不與她對視,她叫月奴,是鍾翠宮的掌事宮女,也是專門負責我們這屆秀女的日常起居與教引,她比墨林年長幾歲,一臉的老練與世故,但看起來並不讓人討厭,反而親切。
月奴將盆栽擱在桌上,笑著說,“小主,奴婢想知道這花兒哪裏得罪您了,要您下如此毒手?”
她就是這樣,明明是質問,卻一樣可以讓你覺得這隻是一場談話,輕鬆的談話,
我含糊其辭道:“花兒死了與我何幹?”
她又道:“可奴婢聽說是小主您,舍不得喝自己的藥便日日給花兒添加‘肥料’,花兒才會因肥沃而衰死的。”
一旁的墨林煥然大悟,拍手大聲說,“奴婢明白了,難怪每次小主用藥都會特意支開奴婢?難怪服藥這些日子,小主地病也不見的好轉?原來是這藥小主從未服用!”
我白了墨林一眼,墨林才收起她的驚異,我看了看月奴,“是,藥是我澆上去了,但我並未如墨林講的一樣,並未服用,隻是將飲不下去的到了而已……”我不好意思地補充,”這藥是在難以下咽!”
月奴臉色忽地變得嚴肅,“小主,良藥苦口您也是知道的!若您覺得難以下咽,配上幾口梅肉一閉眼也就下去了,您這樣,就算太醫醫術再如何了得,也隻能束手無策了!”
我猛地搖頭,“若再配上梅肉豈不更酸死了?”
墨林、月奴異口同聲反問:“酸?”
我重重地點頭,“酸!若是苦,我也就認了,一閉眼就下去了,可是我從小畏酸,任憑怎樣,這一大碗藥我也是喝不盡的,”看到她們兩人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我猜想或許是怕我這樣的久病不愈會影響到她們,我便開始安慰,”你們放心,我不會連累你們的,最壞的結果就是殿試那天我仍舊抱恙,撂了牌子罷了。”
然後我的這樣一番話並沒有讓月奴、墨林寬心,我看見月奴對著墨林輕輕搖頭,而後墨林似有所覺地點頭,像是預謀著什麼似得。
我輕咳一聲,她們二人回過神來,月奴有些慌亂,看了看桌上的盆栽,又看了看我,有些尷尬地說,“奴婢想奴婢已經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也明白接下來該怎樣做了,不過小主也別忘了剛才說過的話。”
我疑惑問:“什麼話?”
墨林道:“小主您剛才說,若藥是苦的,您也便就認了。”
我輕笑,不點不屑:“難道你兩人能將這藥換種味道不成?”
月奴和墨林相視一眼,皆是微笑。
月奴離開的時候還不忘拿走了那盆垂死的盆栽,見到一貫沉穩的月奴竟也會變的驚慌,我開始疑心,而一旁的墨林似乎也看穿了我的心思,蜻蜓點水地提醒了一句,“姑姑定會讓小主您痊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