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今晚的月亮被烏雲遮住,若隱若現,鋪蓋於大地的月光顯得混沌暗淡。
連老天都在幫他。
韓希蒙上麵頰,第一次以夜行者的身份踏足除了廚房之外的王府。
韓希按著日間記著的線路,躲過各隊密集巡邏的衛兵,一路通行無阻。漸漸接近總管說說的王爺的主院,韓希不知怎地心頭一跳,忽然緊張起來。
太過順利了,順利到氣氛忽然顯得詭異。
韓希這時猛然想起跟他不對盤的老狐狸總管。老狐狸既然能一眼瞧出自己男扮女裝,依他錙銖必較的性格,不可能對自己的主動挑釁一再隱忍。
韓希停下腳步,貓著身子伏在屋頂上,靜靜地打量底下的情況。
這座院子裏沒有點燈,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到。憑著豐富的夜行直覺,韓希知道下麵有人,就潛伏在黑暗裏,他已經聽到了他們的呼吸。
竟然大意了……
這該死的老狐狸,原來白日裏那委曲求全、無辜隱忍的樣子,竟然全都是在做戲!隻是為了讓韓希放鬆警惕,布了陷阱引著他自個兒往下跳!
幸好及時刹住了腳。
韓希按捺住罵人的衝動,悄無聲息地往後退,將身體一點一點地挪下去,直到隱蔽到角落裏,韓希猛然起身,想要飛奔而去。
一張巨網鋪天蓋地而來,瞬間將韓希籠罩!
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韓希從來沒想過,自己被抓住的方式,竟然這麼不光彩,像在野外抓時野雞似的……
韓希被五花大綁地送到王府總管文思才麵前的時候,那精明算計的老狐狸正斯條慢理地拿碗蓋撥茶水裏的茶葉,一見韓希進來便悠悠笑道:“喲,韓公子這是怎麼說?深更半夜的,不好好睡覺,難不成還惦記著我們府裏的紅景天花蕊茶?”
韓希冷哼一聲,沒有答言。即便被束縛住了手腳,卻不能綁住他的驕傲和自尊。韓希仍保持著傲然的姿態,站的挺直。他可不想在這家夥麵前顯露頹喪。
文思才氣定神閑,繼續道:“可惜這夜深露重的,府裏的人大都歇下了。韓公子來得真不是時候。韓公子出自大家,怎地連這點道理都不知?”文思才說完,似乎覺得自己的話非常好笑,才漸漸地顯露出得意洋洋的樣子。今日受的窩囊氣總算得以發泄了啊!
韓希罵道:“你這該死的糟老頭!”
文思才摸了摸兩撇小胡子,覺得有必要聲明一下,“我才四十歲。”
……那又怎樣!
要是往常,韓希能用毒舌將對方損得一無是處,隻可惜現下淪為刀俎上的魚肉,韓希一下子難以接受自己竟然被活捉的事實,心情十分惡劣,根本想不出什麼惡毒的詞彙,罵得順口就罵了,才不管他四十還是十四,“糟老頭,你最好快點放了我,不然我可要告訴你主子了!小心吃不了兜著走!”
文思才興味盎然,施施然放下茶杯,“瞧你急得。你見過我主子嗎就急著告狀?”
“你們王爺今兒……”
文思才微笑著打斷他,“哦,忘了告訴你,你今天見的那位,是王爺的陪侍。他跟在王爺身邊久了,言行舉止總能學得幾分,你覺得他扮得像不像?哈!我覺得挺像的呢,不然怎麼能騙過你們?”
韓希:“……”
事到如今,韓希已經全部明了了。敢情他今天進了王府,連那位王爺的真容都未曾見到。全是這一群老狐狸在演戲,然後像看傻瓜一樣看著他的笑話!因為他們知道他的目的,所以將計就計,精心排布了這麼大一個陷阱,等著韓希自投羅網。
奇怪,他們是怎麼知道的?
韓希被人擺了一道,心裏非常不忿,暗悔自己莽撞。然而世上沒有後悔藥,韓希此刻隻有咬緊牙關不鬆口,才能尋求脫身的機會了。韓希鎮定道:“你們也太小心了,我隻不過垂涎你們府裏的幾道珍食罷了,又不曾作奸犯科,何苦如此對我?”
文思才冷笑道:“我們王府還不至於小氣到這種程度,連道菜都不肯舍!隻是韓公子,你的真實目的大家都心知肚明。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你可知行刺皇親可是死罪?”
韓希揣著明白裝糊塗,故作不解道:“你在說什麼?我隻不過想吃點東西罷了,怎麼跟刺客還扯上關係了?”
文思才早料到他不肯認,也不惱,“你也不必裝無辜,看在青鸞山莊的份上我暫且不會動你。但是韓公子既然這麼喜歡王府,不妨留下來多住幾日,我一定會好生招待。”說罷揮了揮手,“來人,把他關進地牢!”
地牢?地牢!
韓希張了張嘴,不是說會“好生招待”?
韓希被拖出去的時候,還是不大甘心地大喊,“混蛋!你敢如此對我,一定會後悔的!一定會後悔的!”
韓希的聲音漸漸遠去,變成回音。總管在椅上靜坐,露出古怪的笑來,“我們不如來看看,誰先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