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已經到了手裏,可他卻不敢看。
不是沒懷疑過的,畢竟苦衷這東西隨處可見。可是,一個在他生命裏應該占據重要位置的人缺席了那麼久還給他至親造成巨大傷害,如果有所謂的苦衷,他似乎也不能輕易接受。
辛淳將信捏在手裏,轉身進了房間。
封老爺子趕到醫院,辛潔剛從裏麵出來,眼圈微紅。看見長輩,她趕緊擦了擦,又恭敬地笑了:“封叔叔,您來了。”
“你爸怎麼樣?”
辛潔搖搖頭:“醫生說,也就這個星期的事了。”
封老爺子歎了口氣,拍了拍辛潔的肩膀以示安慰,便走了進去。
辛晉能側著身子,看著外麵枯萎的樹枝。這樹,到底還有幾春?
他。。。怕是要在這個冬天走到盡頭了。
他看著老友,本想開口說幾句,可一張嘴就是難聽的呀呀聲,他又羞愧地閉上了嘴,一股酸楚湧上鼻頭。
封老爺子走到床邊,放下拐杖,坐在椅子上:“你就放心吧,信已經給他了。就算是不能來見你,但這怨。。。總算是要放下的,剩下的那段路也不會總都是恨吧。。。墨淋是個善良人,她的孩子,必定也是善良的。你若早點拿出來,事情就不會到這地步。。。”
“你別激動,我不是怪你。我隻是覺得你們這些人做事拐彎抹角的,到頭來害人害己。如果墨淋不是怕影響你,騙你說打掉了辛淳,你也不會真的任由她離開。。。沒事了,你也快去找她了,到時好好跟她說說,你們倆這悶悶的脾氣都得改。。。”
“多大年紀了,還掉什麼眼淚啊。。。“封公掏出手帕,替辛晉能抹去眼角的兩滴淚。那一代人的艱辛,突然在兩個之間滿溢開來,一種即將死別的無奈讓兩個八十多歲的老人都沉默起來。
封老爺子陷入痛苦的沉思中,辛晉能盯著門上的玻璃。本來沉寂的走廊外傳來微弱的交談聲,辛晉能痛苦的眼神突然發出光來,已經很久不能動彈的雙手忽然之間有了些力氣。他撐著自己的身子慢慢移動,竟也往床邊移了幾厘米,雙腿也緩緩往下伸。
封老爺子趕緊按住他:“你這是要幹什麼?”
被按住的辛晉能拚命搖頭,可惜力道不大,在封老看起來,很像是耍賴的小孩。隻是那雙絲絲盯著門上玻璃的眼睛,裏麵充滿了期待。
“你這是要出去嗎?”
辛晉能終於肯定地點了點頭,他顧不得羞愧,嘶啞的聲音從喉嚨裏冒出來:“是。。。是。。。。丹。。。”
封公見他說的吃力,而自己也聽不清楚,再任由他說下去也不會有什麼結果。這時的他也已經聽見外麵的聲音,想安撫辛晉能,可他卻依然口齒不清地說著那個”丹“字,封公突然明白過來。
他無奈地歎了口氣,勸到: “你這身子也出不去,你等著,我幫你去看看。”
辛晉能終於安靜下來,兩隻手緊緊抓著封老爺子的手:“道。。。道歉。”
封老爺子走到外麵的時候,陸百知正折回來,看見老者從電梯門上轉到自己身上的視線,他有些訝異。能在這裏走動的,自然不是普通人,雖然不認識,陸百知還是微微欠了欠身,算是打了招呼,才往裏麵走去。
封老爺子雖然上了年紀,可記性卻還是不差的,這孩子他見過,五年前,在辛晉能家外麵,那個受了驚嚇倉皇逃跑的少年,不就是眼前這個人嗎?
由此,他更加確定走進電梯的那個人是誰了。
辛晉能痛苦地等待著,門被打開隻有封公一個人走進來的時候,失落之餘他竟鬆了一口氣。
其實,他也是害怕的。
“不是來看你的,她有朋友在這家醫院。”
看著辛晉能突然加急的呼吸,封公扭過頭去,不想再看。這樣的事,他認為是好友一輩子的汙點,他不能接受。
“晉能,聽我一句勸,那個孩子,就當是一場夢,不能忘也要帶進墳墓裏。不光是你自己,就算為了她和辛然他們,你也得守住晚節。。。”
辛晉能閉上眼睛,已經腐朽的腦子裏卻突然靈活起來,那些好久不曾回放的記憶細胞劇烈的翻騰著。他點了點頭,給封老爺子一個答複的同時,也給了自己一個機會,借著告別的機會偷偷懷念那個美好得讓他忘記年紀的夏天。
“辛教授,您好。我是來接待您的學生,這是您參加校友運動會的衣服。。。”
“辛教授,這條跑道是新修的,上麵的塑料草很滑,您這運動鞋有點舊,會不會不安全呐。。。”
“辛教授,您是我們學校的第一批教授,我們上課的時候常常聽您的故事,老師們都說您的學術做得可好了。我們許多同學都很崇拜您呢,他們知道我負責接待您,特地給了我任務,您能幫我簽幾個名嗎。。。”她從背後的包裏取出基本筆記本,上了擱了一支筆,恭恭敬敬又略帶調皮地遞了過來。
那是第一次見麵,校友運動會的當天,學校圖書館的停車場前,那個紮著馬尾,穿著藍色牛仔褲黃色紡紗上衣身上披著一條橫帶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