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啊。這學校是儲家村建的,原本打算用來做廠房租出去的。老板原來是搞建材生意的,整個小香鎮的建材生意,他和他兄弟壟斷了足有百分之八十。不知道後來他們怎麼心血來潮,想起來要辦學校,就把這廠房買下來,改造成了現在的碧天學校。”蔡老師說。
“哦。原來是這樣。”沈迪暗歎,自己對這些竟全然不知。這樣一個生意人,對教育一竅不通,能把辦好教育嗎?她真的很懷疑,但是學校能成為“市一級”,而且生源也不錯,應該還是有成績的,不然,怎麼會得到認可?
“沒辦法。”祝雪晴聳聳肩,說,“隻能盼著他們少加點晚班,我們也好睡個安穩覺。”
“香城的發展思路真該轉變了,這種勞動密集型產業,終究不是長遠之計。要是各個鎮都像剛才那樣的情況,哪裏會有人願意到這裏來打工啊?”沈迪感慨道。
蔡老師看沈迪一副認真討論的樣子,笑了起來,說:“沈老師,看你這擔憂的,吃的是普通老百姓的飯,卻操心著市長該操心的事兒,市長都不急,你倒為他們急了!你想想,又有誰是真心願意出來打工的呢?不都是為了能混口飯吃。別說打工仔了。我們這些民辦學校的教師,不也是一樣?”
聽到蔡老師講這樣的話,沈迪覺得頗為意外。她想:身為一個老師,怎麼能隻是為了混口飯吃?這所學校接收的大多數都是外來工子弟,現在國家實行九年義務教育全部免學費了,家長卻願意花幾千塊錢讓孩子來香城讀書,無非就是為了讓孩子能受到比老家更好的教育。聽蔡老師這麼說,沈迪覺得她真是貶低了教師的職業操守了。她想對蔡老師說些什麼,可是又不知道怎麼說,一個人的思想,又怎麼能夠通過自己的一兩句話來改變呢?沈迪想到了在杭州和同事間交流的情景,她突然感覺到了一種隱約的悲哀,也對自己選擇產生了懷疑:聽爸媽的話,辭職到香城來,是不是對的?沈迪正低頭思慮著,祝雪晴拱了拱她的手,說:“喏,我們已經到了。”又轉過頭對蔡老師說:“還真是挺快的啊,路上聊聊天,這就到了。”
沈迪抬頭眼就看見位於一樓的肯德基,再抬頭看,百貨大樓已經赫然聳立眼前了。然而,來逛百貨的人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多。要是在杭城,單離西湖不遠的延安路,每天都是遊人往來,稠密如織。沈迪想:看來,受了金融危機影響,這裏的外來人口真是少了些。
她突然有個奇異的想法,這小鎮就像一隻困獸,被加工製造業這種粗放型的生產困住了,而來此尋求機會的外來務工人員,則像鑽進了困獸的腹中,一不留神,就會像剛才在工業區的那個躺在擔架上的男人一樣,被這隻困獸的胃液所消蝕。沈迪有這種突然的奇異想法,其實並不奇怪。不僅僅是小香鎮,甚至於其它小鎮的現狀,都已經在表征著香城已然陷入了發展的困境。今年三月,省委書記來香城調研,警示香城的市領導集體,說,香城今天如果不主動推進產業結構調整,明天就會被產業結構所調整!簡單的一句話,卻發人深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