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她輕聲喚道。

盧應昆把碗遞了過去,心中有些難過,往事慢慢湧了上來。

如果不是還有眼前這個失口叫自己“太傅”的少女在,那些前塵往事,便空虛夢幻得如同一個笑話。有她在,總歸所有的事情都被證實曾有發生,自己不是癡人說夢。

“過去的事都過去了。”淩煙聲音仍然很輕,她一麵調著醬料一麵道,“有的時候,我都在想,我是否不應該在出現在你的麵前。”

這樣彼此都可以徹底把前塵忘掉,理直氣壯地開始這一生。

“怎麼會!”盧應昆情緒有些起伏,“從意,你怎麼會這麼想?”

“我不出現的話,你就不會再想起……想起德音王後”,淩煙見盧太傅的情緒明顯又是一變,她頓了頓,方道:“這樣對濡真也公平些。”

“不,不是你想的那樣”,盧應昆連飲了幾杯後,臉色有些紅,他道:“濡真她並不是我的親生女兒,她……她是我救命恩人的遺孤。”

當年,盧太傅被經過的船救起,救他的人一眼就認出他是範陽盧家嫡長孫,雖說在外遊子不歸多年,但容貌卻變化不大。

“或許這是巧合,或許這是命中注定,而當時我頭部受了傷,記不起自己究竟是誰,見對方不像壞人又一口咬定自己是盧應昆,依晰覺得自己好像是姓‘盧’,適逢盧知嶺——我的救命恩人科考結束返鄉,身無分文又記憶全失的我便決定與他一起回到範陽。”

聽到這裏,淩煙不由問道:“那你到了範陽之後,多久想起全部事情的?整個盧氏家族都沒有懷疑過你的身份嗎?”

這簡直不可思議。即便盧太傅恰巧與真正的盧應昆容貌相似,但真正親近之人不會發現不出破綻。若他當時還未想起,便連掩瞞都無從談起。

“那盧應昆父母早已不在人世,唯獨一個曾祖父,年事已高,一心盼著曾孫回家。所以我很快被認了下來,而導致記不起從前發生的事的變故,又有知嶺幫著作證,故而並沒有引起曾祖父的懷疑。”

淩煙記得聽房喬提起過,範陽盧氏是儒學世家,盧太傅沒有被人察覺有異,更主要的是,他博覽群書,才學方麵不容錯識。

“知嶺科考落第,三年後又去京城赴考,結果遭遇匪人,盤纏被搶一空,雖好歹留了一條命,但不得不流落街頭,好容易托人經我帶信,我忙寄了銀兩過去,他才得以回到範陽,錯失考試之機又受此災厄,知嶺回來後就一病不起,冬天裏就沒了……”盧太傅聲音哽咽,過了好一會才接著道:“濡真的娘是難產而死的,知嶺一沒,她就成了無人看管的孤兒,她當時跟你差不多大,我看到她,就……後來便決定把濡真收養在膝下……”

原來是這樣。

跟自己當時差不多大,也就是說,盧濡真當時已經5歲了,對事情應該已經有了記憶,想來,她也知道自己不是盧應昆的親生女兒。

但無疑這麼多年來,她和太傅處建立了真正的父女感情。

太傅對她的寵溺之情,她喊“爹爹”的嬌嗔和信賴,相比自己,盧濡真和太傅才是正兒八經的父女。

淩煙有些失落,但她理解成因。

她將調好的醬料遞過去,“快嚐嚐看,如果好吃,過幾天我們再吃暖鍋。不吃羊肉鍋子,吃什錦的,多下些五花肉。”

“好,好”,盧應昆接過碗,連聲應道。

晚飯過後,淩煙望著天邊的上弦月,心中情緒萬千。

一陣寒風吹來,如則上前去就要關了窗子。

淩煙聽她的勸,先去洗漱。之後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就要睡著時,聽到房梁上傳來一陣動靜,她頓覺不妙,張口欲喊,卻發現眼皮沉重,發不出半點聲音。

完了!這是她腦海中最後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