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上青青草(2 / 3)

話至此,淩煙的聲音已微微顫抖。

獨孤安仿佛看見了另一個自己。可又有些不同。他一直都是獨孤安。可這個與生俱來的名字也早已失去了意義。他不像淩煙,知道父母給予自己姓名時的期待。他都沒有見過父母。

從淩煙開始道明身世起,飛飛便像是感受到了空氣中流動的情緒,十分配合地安靜下來。然而當淩煙的話告一段落,它便揮舞著手臂朝他們叫了起來,神情一改往日的滑稽,認真地望著淩煙。

好像是在鼓勵安慰她一般。

淩煙心中一暖。

獨孤安上前摸了摸飛飛的腦袋,輕聲道:“然後呢?”

“然後……”淩煙收拾了一下心緒,“後來我隨太……義父乘船途經餘杭,卻不料風浪過急,翻了船,我和義父都落入水中……因此我們失散。”

“再後來……我被人救起。”淩煙不想說起翠屏樓,卻又不知道怎麼解釋自己出現在城郊的府宅中,話有些難以繼續。

獨孤安卻沒有再詢問下去。

是不是自己的話令獨孤安不太相信?

淩煙心一橫,快刀斬亂麻:“救我的並不是什麼正經人家,做的是經營煙坊的營生。所以……咳,我是樓裏的‘茶壺’。”

“‘茶壺’?”獨孤安驀然睜大了眼睛。

淩煙想著要不要給獨孤安解釋,可是以獨孤安的年紀,自己要如何解釋才好……念頭不停翻轉,還未有個定論,便聽到獨孤安的聲音涼涼響起:“不是龜公,而是‘相公’吧。”

淩煙的臉唰地變成絳色,仿佛吞了個雞蛋,“你、你胡說什麼。”虧她剛才還怕玷汙少年的思想,少年已經迅速給她上了一課。“我才不是、那什麼呢。”對於獨孤安,絕不能以年齡衡量他的閱曆。意識到這一點時,淩煙的話聽起來越發沒有底氣。

獨孤安眼含譏誚地掃了淩煙一眼——暴露於外的白玉臉龐和纖纖十指。還有這玉帶綸巾的打扮。龜公。獨孤安不屑地想道,再聯想到城郊那所大宅……必是由朝中宦貴秘密安置的。至於用來做什麼……他再次瞥了眼淩煙,頓時了然於胸。

淩煙後悔不迭。正欲開口挽回,卻聽得獨孤安道:“如此說來,你有很多去處。”

淩煙忙道:“並不是你想的那樣。其實……哎,總、總之來處已去不得。更無他處可以容身。”既然獨孤安聰明絕頂,她便點到即止。“隻求少俠暫時收留,待我尋到義父,便會離開。”

獨孤安斂頜思索片刻,道:“好罷。”

雨早就停了,可道路泥濘。淩煙跟著獨孤安趕路,盡管她有些吃不消,卻始終咬牙堅持。腳上的鞋子早就看不出原來的顏色。

待到了地方,已經暮色初臨。

這裏大約是距離長安城數十裏外的山野。兩間茅屋出現了淩煙的眼前。她停下腳步,望向獨孤安。

獨孤安走在她的前麵,又沒有回頭,依舊腳步輕健,朝著東邊的那間茅舍徑直走去。猴子飛飛回頭看了淩煙一眼,緊隨獨孤安身後。

看來累得要命的人隻有她一個。

淩煙苦笑,撫著胸口緩了緩,再抬頭,一人一猴已進了屋舍。她打量著四周,青山疊嶂,峰巒綿延。茅舍臨溪,草色青青。她聽著潺潺溪聲,婉轉雀語,隻覺天地間一片古野幽靜。

真是一處佳地。

淩煙胸中暢意,朝前走去。因趕了太久的路,步履蹣跚,略顯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