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氣繚繞,水汽氤氳,偌大的浴池裏,一個女子正坐在鋪滿玫瑰花瓣的木桶中。白藕般的胳膊微微舒開,可上麵卻令人毛骨悚然——大大小小的傷疤布滿纖纖玉手,腰間滿是淤青,臉上還有一大片浮腫,朱唇啟:“張——平——君!”
“修容娘娘,”新來的丫頭謹慎說道,“這張平君如此如日中天,是因為她懷了龍種呢……”
“什麼?”流心幾乎要咬碎一口銀牙,“怎麼讓她給皇上懷上了?”
“奴婢所言句句屬實!”丫頭話鋒一轉,溫溫婉婉地一笑,“不過呢,張平君這賤人可不見得有怎麼高興。若非,她心裏有什麼不幹淨的人呢?”
流心心頭一喜:“那便是了。你去幫本宮查查與張平君有過交集的男子,還有她的身世……一個都不要放過!”
“諾。”丫頭抿抿唇,邁著碎步走到門邊。
“等等——你叫什麼名字?”
丫頭回眸,福了福身:“奴婢自小沒爹沒娘,沒有名字。”
“看你這麼伶牙俐齒,倒活像一隻喜鵲兒。”
丫頭趕緊跪下,足足磕了三個響頭,又呼爹又呼娘的:“奴婢喜鵲,謝修容娘娘賜名!娘娘的大恩大德,奴婢永生永世,都銘記在心!”
流心點了點頭,揮了揮手:“去吧。”
可是她知道,這是修容娘娘對她的認可。
……
“汐顏見過平君姐姐。”知秋福了福身,笑望著眼前的女子。
張平君抬眸,長長的睫毛微微抖了抖,對上知秋那雙看上去很真誠的眼。她還是那樣清純,臉上還掛著兩抹少女般的嫣紅,讓人倍加憐愛,不會多疑。可是,她舉手投足間,卻多了一些矯揉造作。
“汐顏恭賀平君姐姐喜得龍子,這是一點薄禮,望姐姐笑納。”知秋一甩袖,憐月便帶著兩三個小太監走上前來。這些小太監個個臉上都是諂媚之色,手捧幾大盒花棗,還有一些補氣血的紅蓮,冰玉等,恭敬呈上。
“汐顏,你變了。”張平君看也沒看那一大堆補品,五指看似輕柔地撫摸著肚子裏那條鮮活的生命,“初見你時,你還是那麼的白璧無瑕,現在為何……”
“白璧無瑕?姐姐真會說笑。”知秋輕蔑地冷笑一聲,“若不是當初姐姐蒙騙了我,恐怕我的日子會更好過吧。”
張平君一愣,看著眼前咄咄逼人的女子,眼眶一紅,幾乎要落下淚來:“當初我隻是想為你尋個位份。可是,我也是為了你能在這禍亂的宮闈中生存。”
“別說了。你若是對皇上有意,安好你肚子裏的胎兒便是;你若是無意,我也不必強求,隻願你能退出這些紛爭,不要再做無謂的爭寵,還不如找一個中意的人。在鄉下,如你名字一樣,就這樣……度過一生。”
現在,她心裏隻有皇上,其他人對於她,沒有意義了。
還記得當初初入宮闈時,張平君對她種種的好。事已至此,她也把話說明了,希望這位善解人意的大姐姐,能隨著自己的願望,平安度過一生。
“那麼,你好自為之吧。”瓷音冷冷,緩緩合唇。知秋轉過身去,她們之間的隔閡,劃過了一道天塹。大紅色的鳳凰曲裾在風中飛揚,好像有了乘風而上的資本。那遺留在燈火幽燭間的暈影,也尾隨著她華麗的剪影殆盡。
張平君啞然失笑:“汐顏這孩子,終於長大了。”
然後,也拖著衣擺,朝著與她相反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