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雙搶”是什麼
我隻知道
“雙搶”是農人夏日勞作的煎熬
稻子黃了搶收,秧苗壯了搶種
我隻知道
“雙搶”是日曬雨淋,早出晚歸
衝鋒的號聲,日月星晨又算什麼
蹣跚老人要忙,患病壯年要上
我隻知道
孝順的學子要在毒日下脫皮,嬌嫩的臂膀
變得有力,與“雙搶”成長
我的兒女啊
已長成了我幼時的模樣
你問“雙搶”是什麼
我有淚要流出來
二 割禾
一把禾刀,希望鋒利無比
一頂鬥笠,能揭蓋田野多好
禾刀一把,稻兜無數
鬥笠一頂,忽略
在如火如荼的田野間
頭上太陽曬,腳下水氣蒸
飛蛾在跳舞,螞蝗也會肆虐
禾刀被稻兜磨亮了
還有禾田,還有稻兜
三 另一種割禾方式
挑禾,一種錯開時令的慧根
割放禾架上,捆綁不落泥
在田埂上靜臥,先讓秧苗重生
天黑,一擔禾稻
同主人回家
月明,打稻聲
在禾場裏如歌,盡管也單調
很長時間了,禾稻依然靜臥
禾粒要逃走,一些已發芽
禾稻受委屈了,隻是
你們的主人,就兩夫婦啊
他倆太忙了,你們再等些時日
守衛已經返青,在隨風點頭的禾苗
四 打稻
幾個瘋子,幾個傻子
踩滾輪如飛,像小孩撒野
抱禾稻如狗追,奔跑不停
腳下的泥水四濺,身上的汗水
早濕透了防蟲的破衣
不知流了多少汗,不知剩有多少力
打禾--打禾--打禾
響徹在禾田萬裏無雲的上空
停下來了,穀要出倉
停下來了,人不能停
快步跳走灌滿穀的重重的籮筐
趕緊捆束丟落在泥田裏的懶散的稻草
小孩跑上田埂
在樹蔭下剩涼,大口喝水
喘氣,無語
幾個瘋子,幾個傻子
五 蒔田
父親叫醒我之後就走了
我四肢散架,一下子爬不起來
屋子裏很安靜,母親也出去了
晨風不時從木窗裏,吹動翻飛的蚊帳
多睡了十分鍾,就像多睡了一年
我已經長大了,這樣多不好意思
來到秧田,我加入扯秧的三人隊伍
隻聽見擺洗秧泥的水響,我們低頭無語
父親弄的響聲很大,我能感覺他有力的手勢
山頭仍然昏暗,田埂蟲聲不絕
父親抓起腳下的秧苗,一手一把
走,你娘扯秧
我明白父親簡短的話語
解秧,貓腰,仰頭
左手托秧分秧,右手抓秧插秧
綴綴秧苗,兜兜排排
腳不要亂動,秧不要插空
根落泥就好,太深禾不長
我蒔田夠快了,父親卻總趕超我
現在才明白,是我站立的次數太多了
那丘田,究竟能插多少兜秧苗
父親與我,在那個早晨裏又插下了多少兜
我們沒算過,也從來沒有人算過
這不是個問題,這其實是個問題
太陽在山邊伸出頭來了
太陽依然照耀在熟悉的肥田上
如今,侍弄稻田的人換了
但稻田的主人依舊是父親的名字
僅僅是名字,因為
父親已趕到天國去蒔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