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 朗夜無心寢(2 / 2)

同理的,帛清把父皇對自己的偏袒當作了合情合理,而對於父皇給予魏王這稍有的袒護就十分不能接觸,當真是千不該萬不該的!自己簡直是不可理喻,父皇當日負氣的拂袖而去、那通隱忍現下看來更是難得,自己都那般了,父皇卻還沒有把重話再多說一句、居然還能忍他,試問除了帛清又是何人能讓身為楚皇的帛睿那般?

穿堂風起,香鼎裏燃至正酣的熏香借著風的勢頭忽地起了一陣濃鬱,那原本淡淡的氣息在這一刻兀就有些甜膩衝頭。

帛清啟口一歎,抬手按了按太陽穴,隻覺一陣偏頭疼攪擾的他整個人愈發難耐。適才神誌回旋,察覺到自己竟不知不覺傻呆呆站在窗邊、雙目放空的發了這許久的愣,便又是一歎,抬手“啪”地把軒窗閉合,回身折步,踱至屏風前的小案處,順勢將身坐下。

進深處偏後一道水晶簾掩映下的房門,這時忽地起了一陣間隔適度的叩門聲。

帛清抬眼睛瞥瞥,心頭微動:“進來吧!”啟口揚聲。

房門“吱呀——”一下應聲而開,隨門板開合而兀地撲入了一室的碎月光,卻又很快被具數阻擋在了廂房之外。室內又是這一死沉發昏的無邊的灰黑。

果然沒出帛清意料,來人正是管家江炎。

門外月華如洗、門裏灰黑如劫,一明一暗巨大的落差與突忽的轉換令江炎心有不適:“王爺怎麼不點燈呢?”他四下掃了眼,終在不遠一道影影綽綽的簾幕後,依稀看到了帛清。

江炎的倏然步入,令四周這暗沉的懷舊氣氛頃刻有了一個明快的轉圜,帛清沒動:“懶得點了。黑暗有些時候往往更能讓人有一個徹底的釋然、蜷曲隱匿寡歡情緒的空間。”不知是音色本就低回,還是又兼之了這如死深黑的緣故,聽來幽幽的。

江炎愣了下,旋即回神。也不多言,隻在當地搖首一歎,旋即自袖口摸出火石,卻不急於去點燃燭火:“大半夜的,王爺還不安寢,是又為了什麼難以釋然的傷情事?”熏熏夏日裏的蟬鳴一層接連一層,那般底蘊深厚、濤濤如潮,攪的原本睡意就輕的江炎一陣發燥!便幹脆起身披衣在榮錦王府院子裏步月,走走停停如一午夜遊靈一般不覺到了東廂房這邊,本是無心的抬首眺望一眼,誰知遠遠兒就瞧見帛清這處軒窗半開、他一人著淺紫底衣立在窗前似賞月又似出神。江炎不知這大半夜的自家王爺又泛起了什麼性子,依稀不大放心,這就過來看看。

“大半夜的,管家不是也如個野鬼孤魂般的四下裏逛遊……”帛清說話起身,邊往江炎這邊兒走,“還問本王是為了什麼事兒而不得安寢?”

江炎一歎,有些無奈的扶了扶太陽穴,亦抬步向裏走:“我睡得本就淺。”抬目衝窗邊點點,“這一入了夏,什麼鳥鳴蟲唱的一陣陣接連不絕,一驚一擾就更是沒了睡意。”說話時已行到屏風後一處雕花案,與帛清麵對麵落座,“不是一兩日了,王爺又不是不知道,卻還問什麼!”

帛清微笑搖首:“你啊……總歸是這個脾氣,當真是怪異的很、也隨興的很呐!”

“江炎不就是這個脾氣對了王爺的意麼?”江炎把頭側側,半束未束的墨發一瞬傾下、於肩頭散開做了流瀑狀。

帛清有意狀似無奈的戲謔了語聲:“是啊……兩個怪人,倒是怎麼好巧不巧的,全部都湊在了一處去!”心境隨了與友人知己的一陣調侃,而變得很輕很平和。他抬目,二人會心一笑。

江炎複而舉目四顧,心境也是極好極隨心自然:“王爺好興致,且還是這十分獨特的興致……這大半夜,我們兩個難道就這麼黑燈瞎火的閑聊?”收了目光回來,挑眉一笑、口吻清淺順心,“嘖嘖,當真這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天啊!王爺的品味,一向是獨特。”

帛清喉頭一堵。如果此時他正飲著一口水,那一定會毫無意外的就噴出去了……江炎就是這樣,戲謔起人來隻會把人謳弄的木怵怵僵住,枉生了一張嘴都辯不得一二去!

江炎沒再俏舌,握了手中的火石,起身至燭燈前擦亮火石點燃了燭焰。

頃刻,一脈暖色登地渙散了周圍流轉一室的陰霾暗瀾,燭燈被依次點燃,猶如朗春的陽光驅走了寒冬冰封雪滯、止步不前的永劫的死氣,霎時改換了一個冬春季節的別樣天地,由冰冷寡淡而錚地一下圖騰成了否極溫暖,光鮮生動如潮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