帛清撐著身子靠住榻前牆壁,竭力穩住心緒,轉目正視向父皇:“兒臣不管是不是誤會總之……”他一停,喉結動動,向左側首,“我不想跪她,所以我避免見她。”
這話聽來是孩子氣了,但因這樣的話帛睿已從帛清口中聽了二十來年,便明知這話誠然是真心話,自然是丁點兒都不孩子氣的。他頓首,眉心愈皺:“清兒,你為什麼就不能夠嚐試著放下呢?”苦口苦心的一句話,“放過你自己,打消掉你心裏裝著的那些固執而荒唐的恨意!”尾音一重,也是宣泄。
“荒唐?”帛清斜勾薄唇。不知道為什麼,父皇這句話撩撥的他霍地就覺得很是好笑。沉目一頓,抬首時神色帶了幾許黯然,甚至是含殤的,“父皇,到底跟澹台是一心的,不是麼?”甫一抬目再去迎向了帛睿,似乎話裏有話。
這一瞬至使帛睿有些發怔,他從帛清的神情裏窺出了些許恍若隔世的陳年錯覺感,這副神情態度十分像是換做了另外一個人,帶出一段說不清道不明的仿佛靈魂共振的異樣感。
“傻孩子!”帛睿錯開這驟起的無端心緒,抬手撫上帛清肩膀,注目正色,“朕是‘大楚’的皇上,朕跟天下人‘都’是一心的!”特別著重“大楚”、“都”這幾個字眼,否定帛清話裏自己心向皇後這一篤定。
父皇這話應當是真的,帛清明白,但他也明白父皇是有意避開了關乎“心向澹台皇後”這類話題,他是希望帛清與皇後消除隔閡不再過節的。
帛清自然懂得父皇歡喜“家和萬事興”的這一份心境,身為兒子也沒有權利幹涉父皇對皇後是否喜愛,可他就是不願這個女人成為皇後,不願看到這個女人以嫡妻的身份堂而皇之的並肩站在父皇身邊,那一份光明正大的正統感總令他無緣故的心下不適。
“嗬……”帛清笑歎,不再多發一語。
這神情看得帛睿心口亦堵,他不願繼續這個沒有痛癢的話題:“好了,我們不說這些。”展顏溫和的笑笑,“咱父子倆沒有必要為這些事兒總也徒徒的傷了和氣!”
“也對。”帛清挑眉,“傻事隻會做一次,兒臣日後定不會再行出那些令親者痛、仇者快的荒唐行事!”他見父皇轉移了話題,放任性子戲謔了一把。
帛睿再皺了一下眉,怎麼都覺得帛清是把自己歸納到了“仇者快”的行列裏來,心道這小子才好一些便逞著精神頭謳自己!也隻有他有這個膽子來謳自己!真是做弄,父父子子的,自己莫不是上輩子當真做了什麼虧他彌深、欠他良多的荒誕事兒?
“哦?”帛睿也起了心興,順著兒子這戲謔聲腔繼續插科,“這可是你自己說的,便要謹記,可莫令父皇有一日再這麼心覺快意!”
“父皇安心。”帛清抬目,“兒臣深諳孝悌之道,絕不辜負父皇厚望,自然是會令父皇再感更甚的……某者快的!”尾音帶了玩味。
帛睿點點頭:“看來你是好的差不多了,又有了這等子閑心賣弄嘴皮?”複頷首,如炬目光定格在帛清麵目上,斂住娛趣性子,變得頗為語重心長,“清兒,你也該懂事兒了。要知道很多事情即便父皇想要怎樣,也需得你自己爭氣。”他隻能點到為止,他是一國之君,很多事情行起來卻並不能夠隨心所欲,亦不能吐口的太明白。不過他知道,自己什麼意思,兒子是會理解的。
他有心將儲位傳於帛清,不僅因為他偏愛帛清,也因這個兒子是他放在身邊一手栽培出來的,這個兒子身上所擁有著的治國之能、傲世之才,帛睿比誰都明白。
榮錦王,當真是極適合繼承大楚統治,與公與私都是太子的不二人選。隻是若他再不知收斂性情的與澹台皇後死磕下去,日後免不得會為這立儲之事招來很多有意無意的麻煩。
“父皇……”帛清一震。
父皇的意思他自然可解,也就在這瞬間明白了為何自己此遭的縱性失禮,會招來父皇這樣大的火氣。
父皇是在著急,為自己著急,如斯嚴厲也是為了給自己一個彌深的告誡,他是一位苦心的父親……這一瞬,帛清忽然十分深刻的認識到了自己究竟有多不懂事兒!
立儲之事原是大棋,這其中容不得一步行差踏錯。如履薄冰尚恐被人無中生有,又怎麼能自己做出些失儀之事去叫旁人拿了把柄?
“好了,你安心養傷,父皇都明白。”帛睿拍拍帛清的後背安撫他,見他已有了後覺的悔意,多少也放了放心。
帛睿會給這個兒子最好的東西,自然包括他能給的起的大楚的江山……這是動輒不移的決絕,這是君無戲言的許諾,沒有人能夠改變,也不會有所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