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頭不輕不重的力道把持的恰到好處,這一下下不緩不急的按摩讓帛睿很是受用,周身疲乏漸次得到了緩解,心境也跟著一舒:“若想釋懷、若要舒緩,也委實不是那麼容易的!”依舊闔著雙目似歎非歎,帛睿啟口接言。
既然皇上接了自己的話,那就證明他此時此刻還是願意同人敞開心扉、一訴心結的。澹台皇後緩神一柔,暗地裏鬆了口氣,而吐口的字句則變得愈發小心翼翼:“皇上得空……還是去榮錦王府,看看四皇子吧!”語盡微默,並未聽到帛睿的回複,她方一頷首斂眸淺淺補充,“畢竟是金枝玉葉的皇子,這一遭苦楚受了,也是可憐,叫人揪心的緊。”
她是一個聰明的女人,身為妻子,從來懂得該在如何樣的境地裏、事態上尋一個與丈夫齊眉舉案的高度委婉勸慰;身為國母,也從來明白自己該持著何等樣的姿態、何等樣的言辭去應對一樁樁或大或小的事兒;而身為楚皇後宮裏的後妃,她也更是深深洞悉著天子的所思所想、心之所係!
楚皇對四皇子的疼惜寵愛與百般優待,但凡長了雙眼招子的人都是真切看在眼裏的,這遭雖怒極之下杖責了四皇子,但皇上心裏必定還是起了心疼、動了更甚的憐惜,倒也就忽略掉了四皇子是否該責、是否有錯了。
澹台皇後在這個時候勸帛睿去看榮錦王,自然是十分得著帛睿的心。歸根結底,楚皇他心煩意亂的根本緣由無外乎就是榮錦王一事,此刻雖人在這裏,心早便飛到了那個兒子的身上去了!隻是為君為父的身份束縛了他的行事,他在前去探傷與不去探傷之間百般糾葛折磨,才這般意亂心煩靜不得心!
“提那逆子做什麼!”即便發妻這話說的其實甚得帛逸的心,但他還是把目光一側,口不對心如此一句。
皇後會意,也並不急於繼續先前的話題,而是轉了字句或多或少偏了偏話鋒:“這孩子對臣妾的誤解……怕是一時半會兒消磨不得的。”沒有怨怪,沒有委屈,是平淡無奇的陳述,家常話的調子。她纖眉一斂,又低了低首,“這本就是件急不得之事,我們也都是心知的,又何苦跟孩子較勁兒呢……也是怪我自己不好。”複止了手中按摩的動作,側了身子轉過麵去兀自呢喃低語,“當年夏嬪妹妹癆疾突發,為什麼當日偏偏就叫我給撞了見……早不去、晚也不去的,偏生要在那一日裏嚐著茯苓桂花餅,便想著要去給夏嬪妹妹送一些去!”於此一歎彌深,麵色煢然之態不達眼底兒。
帛睿心下一急:“這怎麼能怪你?”霍地轉身抬手拉了澹台皇後重至身邊來,穩穩聲息,有些動容,“你也是一番好意,隻是清兒這個孩子太不懂事!”牽了皇後的手,與她五指相扣,“你能如此擔待他,朕心甚慰,也甚是覺得對不住你。”
“陛下這話兒叫臣妾如何擔得起?”皇後娥眉微垂,任由丈夫扣著自己的手心,貼燙著掌心裏脈脈傳出的溫度,心河忽開,“這些年來臣妾所願唯是念著一個皇上好!父子之間仁孝禮悌,我大楚國豐登五穀民安康泰,便是臣妾這畢生的大福澤之事了,又端得會覺得什麼對不住?”
這話是半真半假的,宮裏的女人們大抵都是這樣,帛睿心知,卻也不願太過較真,畢竟這樣的皇後甚令他得心。他舒了一口氣,起身將發妻往懷抱裏半擁了擁,聲息溫良曼曼:“四皇子平素裏也不是那般的禮數不知,說到底也就是徒徒的針對一個你!”麵上全是奈若何,複轉了口吻,“日後朕會悉心教化他,一點點日積月累,他與你之間這道頑固又偏執的心結,終歸是會開解的。”
他胸腔間薄薄的溫暖使皇後莫名安然,心口拂去一痕熱浪,她闔了一下眸子,複重睜開:“謝皇上這般體恤。臣妾意感君憐,理當滿足,但有一事卻不知道該不該向皇上開口。”於此淺停,蹙了柳眉言語躊躇,“開口總歸不合時宜,可不開口又總欲言又止……這通輾轉折磨,真真是叫臣妾好不萎頓煩心、好不折磨難受。”
“什麼事兒?但說無妨。”帛睿了然著皇後的委婉有度,沒走心順口一句。
澹台皇後微默須臾,踱步與帛睿直麵,抬了靈秀盈眸凝了水潤華彩:“請皇上答應臣妾……臣妾要的不多,隻求皇上日後給予宸兒,該給他的東西。”
帛睿震!口唇微微張弛了一條縫。
澹台皇後的語氣淡淡微微,口吻是波瀾不驚的平和樣子。但內裏包藏著什麼樣的實質,二人心裏誰都清楚,根本無需過多言明。
帛宸,澹台皇後所出的嫡子,亦是皇長子。身為嫡長子,該給的東西,自然就是儲君之位了!
窗外傳來一陣稀稀疏疏的微響,次第連貫、漸綿漸繁,是落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