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是句勸阻的話,言出來還是不覺就帶上了真感情。不止競風沒忍住一懷悲意,並著帛逸、雲離也都在這刹那裏淚湧如注。
這麼一個緩衝過後,那忽起的戾氣倒是被渙散不少,可心頭尤為悲意縈繞。雲離頷首一歎,默默然淚盈於頰的同時錯開了眸子,再啟口已是萎靡:“不要告訴我你是無心的……”尾音漸嫋。
帛逸極力自驅不散的悲意裏把心緒收整,啟口亦軟款了下來:“我……委實是無心的。”
就是這麼一句軟綿綿的無力的話,再一次把雲離激怒,但她儼然沒了叫囂的力氣,也因了競風的提醒而不願再打擾到棺槨裏殊兒的安息:“舌根底下有黃泉呐!”她揚起一張淚麵,雙眉深鎖、聲息因發狠又低迷而顯得有些尖利,“且先不說你父皇下旨廢了她的太子妃,自此宗親顯貴皇胄公子還有誰敢娶她!就先道這廢除的由頭、以及世人的閑話……一個女孩子家平生最重要的是什麼,你可知道?”一頓又笑,“她的名聲已經被你的王妃給毀去了,又因你父皇的獨斷孤行給判了死罪,她整個人從頭到腳已經徹徹底底被打入地獄,你讓她一個女孩子將來如何出路!你讓她怎麼活!你這是逼她去死啊!你活活逼死了她!”最後一字吐完,雲離終於再按捺不得這一身的苦苦強持,並著尾音嗚嗚哭了起來。
“……”帛逸同樣啞口無言,同樣隻能無言以對。這時的他頭腦當真很混亂很繁雜,儼如一枚煙花綻放夜空後帶起分散的波瀾,一粒粒塵埃落在心裏都是滾燙的火炭,足以摧毀他柔軟的心,再至使他的心並著他的靈魂一並潰爛。
競風聽到這裏,也是忍不住的大悲大慟從心而生,他深深搖首歎息,沉著一貫的語氣不緩不急:“遼王爺。”一停,“你對我三妹還是了解不夠,不知她會是怎般一個處事決絕的性子。”悠遠回憶就此隨話語漫溯,“她原本不叫殊兒,而是女字旁的絕姝的‘姝’,隻因她嫌棄這個字常用且惡俗,更喜歡高潔出世的字,便改成了殊勝的‘殊’……她認定的事、她心下的決絕,遠不是一個普通女子可以輕易而為的,那是不輸於須眉男子的一份剛烈!”
“原來是這樣……原來是我,原來當真是我……”帛逸跌撞著足步,身子一俯,一下撲倒在殊兒的棺槨前。後邊兒競風言出的那些話他已經過不到心上去,雲離一番言語,就足以使混沌懵懂的他錚地一下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到底有多麼彌深!他哭成了淚人,“我那是生氣……我從沒有懷疑過你,我從不曾覺得你會去殺澹台嫵兒……我是生氣,是生氣。”嗓音啞啞的,接連幻為了徐徐囈語,“我氣你如何能夠這般利落的與我決絕,氣你叫我吃了閉門羹,氣你狠下心來不肯與我一見……我才那般借著由頭說了氣話!”抬手想要撫摸殊兒那雙已經再也不會睜開的桃花眸,那指尖卻在半空裏生了瑟瑟的顫抖,“你卻當了真,你怎麼就當了真……怎麼就當了真!”譫語反複,“當了真……”
一位豐姿俊逸的貴胄公子撫棺而泣,如是落魄失魂的模樣,即便對他存著再多的不滿、再大的否定,在這一刻即便不能原諒、不得釋懷,也大抵是無法再忍心對他過多苛責。
競風把臉轉向了一邊,隻是歎息。
雲璃亦歎息,複踱步行至一架瑤琴旁,落身坐下,欲為殊兒彈奏一闋曲樂送行。
帛逸見狀,權且離了棺槨,對雲離慢慢啟口:“慕容姑娘,我吹笛一曲,是她喜歡的曲子。慕容姑娘幫我以琴音相和可好?算是了卻我與她這一樁心事。”以這樣的方式寄托哀思,長歌當哭,帛逸忽地沒了許多悲傷,這一刻竟兀起另一重決絕的篤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