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人一到了緊要關頭就總免不了緊張,一緊張就變得十分囁嚅。殊兒看著正一步步走過來,牽了王妃的手以眼神慰藉的帛逸,又由著下意識開始吐口著生澀的解釋:“我沒有,我沒有要殺人……沒要殺遼王妃。”她是真的慌了亂了也委實急了,這通語言沒有經過斟酌,就此零零散散的道了出來,蒙水的桃花眸打了波光看定著帛逸。
甫一聞了殊兒這囁嚅且斷續的解釋,又大半天都難把這來龍去脈說的囫圇,帛逸心裏忽起了有些違心的煩躁,這煩躁使他喪失了持著的理性,隻由著性子轉麵衝殊兒就是一句:“我都看到了你還要狡辯?”鼻息冷哼,那些積壓在心底裏無處擱置與無力排解的情愫,那夜遼王府裏殊兒無端的反悔與那個最終的決定,上官府一行他因她的絕情絕義而吃了閉門羹……在這一刻這些情景非止一端的一齊翻湧澎湃,帛逸根本就沒去想是不是殊兒握了刀要殺嫵兒,隻是單純借著堆到眼前的事態將這積壓成河的心緒借勢發泄出來,“你與我無緣,就見不得與我有緣的人是不是!”他又是一句,言這句話時目光沒有落在殊兒身上,不知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
這席話帛逸是借著將悶鬱情緒給宣泄了痛快,然而字字句句對於殊兒來講卻都是不能承受之重!一股悲意充斥心扉,殊兒忽覺一股哀傷難以自持。下意識頷首垂眸,目光甫地一觸,瞧見自己手裏正握著刀,那是方才為攔住澹台嫵兒時死死奪過來的,然而眼下這一切在帛逸眼裏、在長街之上不明所以的圍觀人群眼裏,卻都成了她要殺死遼王妃的如山鐵證!
這是救人,還給救出孽來了麼……
殊兒突然一陣大笑,這笑顏比桃顏爛漫恣意,然而心底卻有如寒石一般冰冷無二!這一刻她深深明白自己跌入了澹台嫵兒早已鋪墊好的陷阱裏,且是,跳進黃河隻怕也是洗不清了……
但帛逸,帛逸是了解她的,卻又為何如此不信任她,如此聲息咄咄的給予她以質問?什麼都可以不在乎,什麼都可以認下,但帛逸……不得不承認,殊兒過不得他這一道坎兒!
偏生殊兒也是一個倔強的人,加之她此時並不能了解帛逸心下的那些委屈與暗恨,她不知道帛逸分明是在口不對心的借題發揮的宣泄鬱結,她隻一心認定了帛逸就是在懷疑她、在不信任她。
天風坦緩拂過長街,帶起由天邊漫溯來的一痕冷意。殊兒和風頷首,軟款的靈動眸色在這一瞬突忽變得恍若罩住一般:“對。”她揚了揚目,兀地含笑啟口,“是我,是我做的。”又一頓,一字一句自緊咬的銀牙間生生蹦出來,“我要殺了她。我不僅要殺了她……我還要殺了你,殺了這天下癡人說夢的所有癲狂者!”後續語氣陡然一揚,這一瞬竟已有如失了心!
帛逸一慌!
他方才確實是縱著性子任性了一回,但他又何曾當真認定了是殊兒要殺遼王妃?可笑,殊兒……怎麼可能會去殺遼王妃,會去為愛殺人?
其實若當真是殊兒做的,帛逸此刻反倒不會這般的苦心苦念,因為那至少證明殊兒是在乎自己的,她會為了自己吃醋,甚至為了自己亂了陣腳跑去殺死擋路的人……但他又十分清醒的明白著,殊兒不會這樣做。
自己本無意傷她,可話一出口便猶如一盆冷水潑在青石板上,又是端得能夠收回來:“殊兒!”帛逸定定一喚,抬手下意識的向著殊兒伸了過去。
但殊兒在這同時已經猛一轉身,就著濃烈如酒的萬頃心緒當頭罩頂,她抬步飛也似的向著與帛逸相悖的方向奔身離去。
帛逸這動作便僵僵的定格在了半空,心中一痛,接而這痛變得不再受控製。
“王爺……”嫵兒默看良久,見帛逸漸次聚攏了眉宇,心知他內心已陷入到了情念的泥沼裏。她也不知自己這小伎倆是否騙過了帛逸,但看他這個樣子,她依舊很是心疼。
帛逸回神,發著狠的一把甩開了纏著他臂彎的嫵兒,不曾去看她一眼,負手於後,徑自大步離了喧囂長街。
留得嫵兒一人立於當地,鬢絲飛揚、衣袂如舉,一雙眸色蕩滌著突忽的錯愕與深深的隱忍……好不空曠,好不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