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回 前緣夢溯枉凝眉十七(2 / 2)

也罷也罷,就這樣隔著一層輕紗背身以對,隻要能與他說上幾句話,告訴他自己積蓄於心的一片心意,那便也是好的。

近在咫尺,隻有這一道綽約湘簾擋在二人中間,隻消一掀一轉便可不再有任何實物阻攔的直麵相對……二人卻誰都不肯先邁出這一步。

兩心相知,或許這樣也是好的,這樣也好過直麵以對之後止不住的情思泉湧、淚眼濕心吧!微微退後一步,避開一點距離,在咫尺天涯的嗜心灼骨中慢慢緩衝,滋生、把持出一份冷靜的自持,對誰都是有好處的罷……

“時今這樣的局麵,你要好好想想,為什麼會造成?”隔絕這一道如夢如幻的飛揚開合輕紗簾,令月軟軟的身子忽然有些支撐不住。她勉強立著不動,嬌喘伴著細言又補充了一句。

但是華欞始終都不發一言,依舊背身相對。

如此,令月訴完了喉頭裏的這最後一句話,跟著一個低頭斂眸,幽幽緩緩的歎了口氣,也就轉身離開。

情緣最不容易絕,她今時今刻卻做得很是幹淨決絕。

彼此都心知,這是最後一眼了……看一眼,就再看一眼吧!

但……

初春的風兒在耳畔不住打著綿綿的迂回,似是亦不忍心麵見這離歌一曲破了紅塵。但兩個人誰也沒有轉身;誰也沒有,再看對方一眼。

一重重起於心底發於髒腑的沉悶消音在這時候開始做弄的肆意,壓抑難壓抑、爆發又不得。隻有自己心知。

此生已注定已矣,令月,令月,來生與卿相逢日,玉樹臨風一少年!

來生,來生我們好好的愛……

【未若錦囊收豔骨,一抔淨土掩風流】

自安王府一路回到了相隔幾條巷子的公主府後,令月似乎已經消耗掉了周身所有所剩無多的體力,身子一晃,便癱倒在了雕花榻上。

不知不覺中,就此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月華如綾子,依稀有笙鼓管弦由稀至繁的聲音在耳畔不絕響起,是在夢裏,是中夜子時的樣子。

遠處一片看不到盡頭的埋天葬地的黑,那散不盡的荒煙迷霧中忽地有了白光一團,由遠及近、由淺至濃、如含苞的花瓣一般漸趨放大……最後那白光漸趨消弭,於中間位置漸顯出一個秀美曼妙的人形,是一位女子。

令月覺得眼熟,又因身處夢寐之故而始終都想不起這女子是誰。

“令月,母妃不能再陪你了……你要好好兒,好好兒的活下去啊……”一記飄渺的聲息仿佛是隔著風被傳過來的,幻似囑托、又似是苦著一顆心的那麼那麼的不放心。

好孩子,你要知道這天底下萬物的聚合來去,都各自有著他們自己的定數。刻意去尋去覓的東西,往往是找不到的,即便搭上賠上自己這整整一生。包括那所謂的可笑的愛情!

這個世界上從來就難有永恒的愛情,即便是有那也一定是不得善終的。因為這世上隻絕對存在著永恒不滅的親情,那是自一出生起便於血管中流淌著、經脈中躍動著的不可逆轉的注定。真正的愛情到了最後也隻能化為親情,並隻有在化為親情之後,它的根基才不是構建於沙土。

霍然一下,令月覺得心底湧動出千千萬萬數不盡的悲傷,也就在這一時間,她想起了這女子是誰!

上官紆蓉玲瓏的身形與娟秀的麵孔被隱匿在彌天的黑暗裏,周身卻有熒熒光波溶溶發散,依稀可見她一張蒼白若紙的麵靨盡是萎頓,又於這萎頓中流露出一種超然的解脫、與不絕的慈祥。

“母妃——”令月長嘶一聲,猝然驚醒,一頭冷汗。頃時意識到方才種種不過南柯一夢!

她下意識撫上“砰砰”跳動的極劇烈的心口,適才徐徐的長籲了一口氣,卻隻覺得不祥。

正這時,忽有宮女入見,得允後挑了簾子一路進來,對著令月怯怯低首、斂襟施禮。

她報說,自從公主大婚離宮後,上官昭儀便一直纏綿床榻、久病不愈;就在方才子時剛至,香靈驟逝、魂歸離恨!

聞訊頃刻,令月周身兀地像是散了架又化作了一灘水!展展的癱在了軟榻上,沒了絲毫力氣,連悲痛也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