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回 伊人無夢白兔無言(2 / 2)

這兔子委實是要成精了!它迫切的想要看著殊兒,更迫切的想要知道她此刻是喜是憂、是悲是暢?它要知道,要知道關於她的一切,具無遺漏的知道……這個世界,這一段蒼茫浮生,迄今為止生生世世的化化生生裏,它隻在乎她。即便她不知道。

就著月光的似幻似真明暗交疊,白兔頷首似乎是沉思了好一陣子,後終於把那滾圓的團子般的身子拱了拱,兩隻短爪暗暗使力,後蹄再登,複一蹦一跳、又注意不弄出太大聲響的往旁邊繞行。顯然它打算繞到床榻的另一麵兒去看它的主人上官殊兒。

這時隻聽極燥燥的一聲,殊兒重又翻了個身。

白兔甫地受驚,下意識停住,邊豎起耳朵轉目去看。一見殊兒已經把身子重對向了外麵兒,它兀地一個安神,也就不需要再繞過去瞧她了。於是慢慢磨蹭著小蹄子,依舊是聲色不動的挪回到光影幻滅處的陰霾裏,凝起赤紅泛微光的眸子,靜靜然的盯凝著殊兒。

大半個晚上,殊兒就這麼一會兒翻來一陣又覆去的在床榻上滾煎餅,怎麼也不見她消停片刻、更不見她有入睡的勢頭。

殊兒的心裏空落落的,總覺那依附軀殼的一息靈魂被什麼力量在潛移默化間慢慢兒、緩緩兒的抽了個幹。這種蟲蟻噬咬的做弄感,比先前的心緒燥亂更令她不舒服……

就這麼兜兜轉轉折騰又折騰了好一陣子,殊兒黛眉驟地一個發狠,“滕”一下坐起了身子!

白兔小小的心肝兒被這猝然的動靜震的一顫!須臾回神,調了調心緒忙不迭再看殊兒。

見殊兒已隨手把榻頭小幾的藕色外披拽過去披在肩頭,又不知是被什麼給牽引的,她這動作接連的沒有絲毫遲疑,就著底衣利落的把外裙套好,摸了簪子抬手極隨意的把烏絲蓬發往腦後一挽,旋即起身,輕著腳步悄悄的出了閨房的門,踏碎一地池水月色。

她一心都撲在那麼樁亂神的事兒上,自然沒察覺到這閨室裏除了她自己之外,還有一隻不動聲色的靜默白兔如是靜默的入目著她一舉一動……

聽得那門扇又是一陣低沉啞聲,緊接著殊兒那抹纖柔的倩影跟著被無限的拉長了一下。隨著房門的重新關闔,而隨那無數夜光被盡數的隔絕到了屋室之外。

一時光影落潭、一時萬籟俱寂。穿堂風幽幽潛入室內,細微的涼意並著微森的秋色回旋在心,也撩撥著白兔一身長長的絨毛。

足步煢煢,白兔忽地自那不易瞧見的暗影的藏匿之中一點點走出來。心知殊兒已經走遠,甚至……它也心知她此時此刻於這難熬的寂寂永夜裏是要行往何處。

但它還是執著的盯凝著兩扇閉合一處的房門,似乎可以隔著被暗黃深灰分割、包裹著的門板看穿過去,看清楚院子裏的別樣景致,看到那一瞥驚鴻驚豔了月華秋夜的美好瑰麗的影子。

無聲無息,周匝沒有燭影,月華並著夜的輝光將闌未闌,氛圍安靜沉仄的恍如入了鬼魅之境。

白兔不動,小小卻好看的緊的玉團一樣的身子在秋夜的浸染中好似玉鑿的神祗雕像。而一雙紅寶石樣的深沉又耀目的兔眸在這一團漆黑覆蓋、萬頃光影驟落的瞬息,被掩映、映襯的竟有些趨近於嗜血的猩紅了……這一雙微現菱形的眼睛很是妖嬈、並著詭異。眼底神情異樣,似是落寞,更多卻是做弄難言的欲說還休!

說不得、吐不得、求不得、亦放棄不得……

隻好順應自然。

一切一切,自然而然……

一團夜色低低四沉,被濃稠夜光浸染的沁出安逸與幾分飄渺感的上官府裏,有一處房屋尚燃點著一燈如豆。

競風抬手,將半開的那扇窗子重新掩好,複轉身將身子離開了窗邊。一路行至內裏床榻前,他落身在榻沿坐定,頷首一默,良久之後淺淺歎出一口氣,有些疲憊、有些奈若何。

殊兒方才出府去了,他看得清楚。這麼晚了……雖然不知她深夜出府的因由是什麼,但心念還是被驅馳著曇然一動。那個答案似乎昭然若揭,而事態素來都是避不得也退不得的,它就在那裏,人永遠也算不過天。

若是絞盡腦汁盡力避免還是避免不過,那麼予其後怕後憂,倒不如放寬心去任由事態自個去走。

就不要……再想太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