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久沒有見過藍色的天空了。
世人勸我開心一些，說：“大帝，您的心情操縱著天空的顏色。您幾千年來抑鬱寡歡，天空便灰暗了幾千年。如今蒼生已經近乎滅亡了。活著的也從小沒有見過藍天——他們以為天空本就如此呢。”
我說：“天空本就如此。”
從前在滑石山，我遇到一個人。他圓睜雙目，張大嘴巴，麵朝北方痛苦地扭動。
一百年後我又經過滑石山，看見他圓睜雙目，張大嘴巴，躺在地上痛苦地滑動。
又過了一百年，我再經過滑石山，看見他圓睜雙目，張大嘴巴，向著天空痛苦地跳躍！
又過了一百年，我複經過滑石山，看見他靜靜坐在一塊滑石之上，目光暗淡，麵容悲苦。
如此經過了一千年，我複經過滑石山，發現他一直坐在那塊滑石之上，不吃不喝，不喜不樂，已經麵無表情，隻是發白如雪，目光如灰。
我說：“你終於懂得了我的悲哀。”
他說：“我懂你的什麼悲哀？”
我說：“凡人渴望長生不死，而我真正長生不死後，才明白——不死的生命，是不完整的。永存時間之中，是生命最沉重的背負。”
他說：“我不明白你的話，我隻是這麼多年一個心願未了，不願死去而已。”
我說：“什麼心願？”
他說：“我的後背脊梁骨上有一處極癢，手夠不到，腳夠不到，這裏是滑石山，地滑如鏡，樹滑如竹，這麼多年我無法撓之而後快！所以我麵目悲苦，眼神如灰，一直不肯死去。隻怕我將永遠承受這令人發指的奇癢一直煎熬下去。”
我縱身跳到他身後，以利指在他後背狂撓十下。他立刻放聲長嘯，麵露無法形容地快意之色。頃刻白發變成青絲，又隨即崩裂成灰，整個人隨風飛散，化為塵土。
原來痛苦，也能使一個人長生不死。隻是需要他永遠承受下去。
我在瘋者大洲遊曆時，遇到兩個少年。
一人說：“我是達，我要你告訴我如何長生不老！”
另一人說：“我是通，我要你告訴我如何瞬間死去！”
我說：“你們怎麼知道我可以教你們？”
達說：“因為你曾經令三個人長生不老！”
通說：“因為你曾經令三萬人瞬間死去！”
我說：“你們若能說個明白，我就教你們長生不老，與瞬間死去之法！”
達說：“這三人分別是：幽，白鳥，羽巾。幽是鴻蒙的弟子，鴻蒙是寡欲的弟子，寡欲是高陽第一嫖客；白鳥是火鳥生下的怪胎，天生有翅膀，不吃熟食，隻吃穀粒；羽巾是一個死人，他死前在墓碑上寫下請求：大帝若遇，請使我生。你一千年後遇到他殘缺的墓碑，於是使他複活長生。”
通說：“你在遠古時期，曾經在一座七千丈高的懸崖邊拉屎，崖邊有三萬人聞到了你的屎，浩浩蕩蕩湧向你，搶屎而屎。因為傳說吃了你的屎，有三分之一的概率會長生不老，有三分之一的概率會瞬間死去，還有三分之一的概率，會和來生的自己交換身份。那三萬人都已嚐遍了人生之苦，萬念俱灰，生不如死。他們瘋瘋癲癲，去吃你的屎碰碰運氣。結果他們統統落入了那三分之一的概率，全部瞬間死去了。”
我說：“你們回答的很好，我要教你們了。”
達說：“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