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簷前垂下的柳條在灼熱的日光下懶怏怏的打著卷兒,原本翠綠的顏色仿佛也被這日頭給蒸發掉。
春去,夏至。
陸畫兒倚在窗前的軟榻上,身上隻著了嫩青月白相間的輕薄小衫,長而密的青絲簡單的在腦後用銀白色的絲帶束了起來。十三歲的年紀,五官尚未長開,但小巧又帶點粉嫩的鼻頭挺俏而圓潤,眼睛微垂,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陰影,看不清眼中的情緒。上唇略薄,下唇卻又飽滿紅潤,但此刻這原本時常帶笑的唇卻緊緊的抿著,倒有一種令人不解的怨憤和惶惑隱隱流露出來,少女所特有的稚嫩與天真倒是一絲也見不著。
二月在軟塌旁邊搬了個小凳子坐著,動作輕盈的為陸畫兒打扇。自家姑娘真是出落的越來越好看了,但不知為何,這幾日姑娘十分的貪睡,而且睡醒之後常常一言不發,就這樣在窗前發愣,實在是叫人不解。
亂七八糟的想著,就聽見陸畫兒輕聲道:“娘親和弟弟他們應是這幾日就要回來了吧。”
原來姑娘是想念夫人和弟弟了,二月恍然應道:“聽前院的張婆子說,她家的今早就去城外候著了,不過聽說月南城好似出了什麼事故戒嚴,繞道的話估摸著明後日便回來了。”
月南城出了什麼事。
陸畫兒垂著的眸子動了動,果然還是來了。
她這幾日十分渴睡,夜夜睡的不安穩,隻因在夢裏她夢見一些奇怪的事情,而且這些事情發生的十分逼真,她甚至能回憶起每一個人說每一句話的神情。
而這個夢,結局十分的不好。
陸畫兒原本十分困惑,到底為什麼會做這樣的夢呢。她伸出自己的右手仔細的看著,在枝葉遮掩下,日光投下斑駁的光點印在手上。少女的手指纖長又飽滿,在這個以弱柳扶風為美的時代裏,這樣的手無疑是不符合大眾的審美的,但就是這雙手,在夢裏沾滿了至親的血跡。
而這個夢裏她夢見的第一件事,就是月南城出事了。
陸畫兒收緊手掌,應驗了。
二月納悶的看著自家姑娘,為何聽見夫人和小少爺繞道沒有丁點反應,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二月感覺在聽到夫人這二個字之後,姑娘的臉色似乎更冷了,而且似乎又在發呆了。
二月想了想,試探的喊了一聲道:“姑娘?”
陸畫兒回過神,正要說話,就聽見小院門口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一連串少女清脆的嗓音在院裏響起:“二姐姐,你不會還在睡吧?”
這聲音語氣雖然急促,但吐字緩慢,配上清脆的嗓音,軟糯的親昵之意便油然而出了。
陸畫兒聽見這聲音的瞬間,便坐直了身子,脊背不由得也僵直了起來,定定的盯著房門口。
做完夢後,第一次同這些人的會麵,到來了。
那少女一陣風似得撲進了屋子裏來,身後的兩個丫頭滿頭大汗的跑著跟上來,少女眼睛四處一轉,便看到陸畫兒在窗前坐著,也不客氣,自顧的坐過來,伸手從碟子裏拿了晶瑩飽滿的櫻桃吃起來,才吃了一個眉頭又是一皺,抬眼看著陸畫兒:“二姐姐,你屋子裏怎麼不放些冰塊,這天氣已經這麼熱了。”
陸畫兒沒有答話,她在仔仔細細的看這少女的眉眼。
這是陸盼兒。
這時候的陸盼兒同夢裏最後時刻見到的陸盼兒可還大為不同,至少這時候,她臉上的親昵還有兩分是真的,眼底的那一絲敵意也還藏得不夠徹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