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經過一個落魄的小村莊,舉村都掛著白布,仿佛整個村子陷在濃重的白霧中,哭聲慟天,滿是化不開的哀傷。
靳子期拉著我步入了那個村子,我的心一時緊一時鬆,抽著一口氣,被老漢打斷的骨頭接駁處隱隱摻著酸痛。村子裏來往的茅草房凋零破敗,大白天行走著的人群三三兩兩,垂頭喪氣,好似被攝了魂似的。走過了幾家茅屋,老人和女人們跪在房內慟哭,哭聲震天絕響直上幹雲霄。
他奔上了幾步,找了一位拄著拐杖,看似風燭殘年的老人問:“大爺,我們路過貴村,何以你們村子裏都掛滿白布,這副悲傷光景?”
老人垂了垂幾近掉落的頭,張口隻餘了幾顆殘存的黃牙。“小夥子,別往這兒走……這村,不吉利啊!我勸你們啊,還是繞開這裏吧。”
靳子期轉身望了眼我,看我正正看著他,又回身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前幾年,有個江湖術士來過我們這村,說我們這村子地氣屬陰,勸我們盡早舉村搬遷到別處去。可是,我們祖祖輩輩都生活在這裏,哪能說搬就搬。”老人緩慢道,“沒想到上個月……”
“上個月怎麼了?”我快走了兩步,上個月正是葵酉年丁醜月,似有不祥之兆。
“整個村裏,凡是上個月出生的嬰孩都被搶走了。村裏青壯些的男人們……也都被殺死了。”豆大的淚珠堵住了老人的視線。
這個村子地屬陰,再配合了陰年陰月,這些嬰孩難道都被抓走,以作祭祀用的犧牲。我冷眼看著靳子期,直覺天玄異變,必然是有禍患發生。他垂頭喪氣地安慰了幾句老人,頭也不回地帶我離開了村子,仿佛一步都不願意多停留。
一路上,他一句也不再多言,不似原先的他,總是插科打諢一路不休。他諱莫如深地看我,全然不似尋常開朗。他從包袱裏掏出了一頂黑紗帽戴在我頭上,正好遮住了我半臉的疤痕。
入夜時分,我們匆匆趕到了來儀居。
我詫異地看著他,他沉聲道:“最危險的地方反而最安全。”
摸不清他的想法,至少目前對我無害。靳子期要了一間有兩張床鋪的天字廂房,然後大搖大擺地點了一桌子菜。趕了一天的路,我也顧不上算計著他對我有沒有算計的想法,雖然左手固定著夾板不便使用,但尚餘一隻行動自如的右手,便執起筷子,什麼紅燒豬蹄、油悶大蝦、清蒸鰣魚、酒釀圓子都通通不在話下,胡吃海喝起來。
待我酒足飯飽,擦了下嘴,摸著肚子,才發現靳子期一筷都未動,反而炯炯有神地看著我。我泛起眼白,不理會他。他這才懶洋洋地說了句:“看來這酒菜無毒啊。”
“你……”這一句激得我飯氣攻心。
“行走江湖必然要有所防備。要知道,你我二人可是淩月城暗中通緝的頭號大盜啊。”他舉止優雅地吃起我風卷殘雲後的殘羹冷炙。
我捂著心口,眼見他心滿意足地剔著魚骨,吃著魚肉,竟然蕩起一種莫名其妙的心動,那種心動倏然而逝,留在心口竟然是久久的溫暖。
燭火躍動下,我竟然對這付光景看得癡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他卻正盯著我。“你又走神了?”
我低聲道:“我隻是……公子,我們應該怎麼辦?”
他略帶顏笑。“跟我回岫雲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