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拓睨了那個筆錄警察一眼,淡淡地道:“如果他願意為他的不禮貌而道歉,我可以考慮不跟他計較。”
夏千梔看了眼站在那裏難堪至極的筆錄警察和惡人先告狀的邢拓,便小聲對他道:“邢拓,你別鬧了……我們走吧,別為難這位警察先生……”
邢拓握緊她的手,站了起來道:“好吧,既然這樣,這件事就算了,我們走吧。”
石磊詫異地瞪著他們交握的手,邢拓可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的,他隻管怔怔地打量著夏千梔,猜測著她的身份。千梔被他盯得不好意思,邢拓也發現了,他狠狠地瞪了石磊一眼,拉著千梔,沒有再看那個局長,徑直走了出去,石磊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愣住了,他還以為邢拓至少會介紹一下。他歎了口氣,回頭和鄧律師向警察細細了解事情的經過。
那個筆錄警察望著邢拓的背影,臉上是一抹深思的神色,原來他就是邢拓,他知道他。邢氏集團的繼承人。他記起了十年前那場奇異的車禍……
走出警察局,千梔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拿出手機給母親打電話:
“……因為有點事耽擱了……嗯……快回來了……好……”
千梔掛了電話,用力想把另一隻手從邢拓手心抽出來,卻被邢拓死死地握住了,他攥疼了她的手指,她有點生氣地瞪他:“你還想怎麼樣?”
他望著她,道:“我們談談。”
千梔轉開頭,道:“我們沒什麼好談的。”
邢拓道:“你還欠我一個解釋。”
千梔頭痛極了,難道今天還鬧得不夠嗎?她覺得很累,因為沒有吃晚飯,胃也開始隱隱作痛起來,她歎了口氣,道:“邢拓,我要說的已經說完了。”既然他已經忘記,她何必讓他再記起?
“你為什麼要騙我?!”她眼中一閃而過的落寞與哀傷沒有逃過他的眼睛。
她嘴唇微微有些發白,因為胃痛,額頭上隱約冒出一點點虛汗。在清冷的夜風中,她靜靜地凝視著他,語氣出奇地平靜:“因為沒有必要再提起。因為一切都過去了。因為……我們已經分手。”
她的聲音輕輕地飄散在夜空中,在他耳邊回蕩,他的心口像被鐵錘狠狠地撞擊著,疼痛難忍,握著她的手指漸漸收緊,深深地陷入她的肌肉裏:“我不相信。”
邢拓的聲音如千年寒冰,他不相信。深邃的丹鳳眼倒影著她蒼白而平靜的麵容,如果一切隻是她說的那樣平淡,那為什麼,那個夜夜糾纏在他夢中的背影,會讓他有著徹骨的疼痛?為什麼經過了十年的歲月,再次見到她,對她的感情依然如此強烈,一切似乎從未改變過。而他,究竟遺忘了什麼?一陣陣撕裂般的疼痛向他腦袋襲來……
“是真的。”她淡淡地道。
腦袋突如其來的劇痛侵蝕著他每一根神經,眼前蒼白而平靜的麵容在他眼前逐漸模糊開去,又慢慢清晰,一陣強烈暈眩感向他襲來,他痛苦地閉上眼睛,試圖讓自己清醒。
“為什麼分手?”他強忍著強烈的暈眩與劇痛,艱難地開口問道。
“因為……”她凝視著他,她的眼神遙遠而空茫:“因為跟你在一起我實在太痛苦了,沒辦法再繼續下去了……我不想再這麼苦了……”
不管是十年前還是現在,即使她不願意放手,也不得不放手。她想起不知在那裏看過的一句話:有一種愛情是看得見結局的,紅色的地毯,白色的婚紗,永恒的誓言。有一種愛情,是沒有出口的,隻有無邊的黑暗與痛苦。而他跟她的結局,她似乎已經看到了,不會有永恒,隻有無邊的黑暗與痛苦。她覺得淒涼,隔了那麼多年,當他再次站在她麵前,中間卻永遠隔著不可逾越的距離,甚至比十年的光陰更加遙遠而無法穿越。
淚水,悄無聲息地滑落臉頰,然後在風中消散。
“十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邢拓望著她,深邃的丹鳳眼是一片痛楚的神色。
“我忘記了!”她伸手捂住胃部,痛楚一點一點地向全身蔓延,額上的汗珠大滴大滴地滑落在臉頰,她已分不清是汗是淚:“你擁有遺忘的機會,你為什麼不好好珍惜?你何必那麼固執地要去記起?忘記吧,都過去了!別再問,別再提!我真的很辛苦你知道嗎?你放手,讓我走吧!”
“不……”腦袋強烈的暈眩感與劇痛一波接著一波向他襲來,她冰冷的話語如鋒利的刀刃,毫不留情地劃在他的心坎上,一刀一刀,鮮血汩汩的流出……他終於招架不住,倒下去的那一瞬間,手還死死的攥著她,一如從來不曾放開過。
“邢拓……”她蒼白失措的麵容在他眼裏漸漸放大模糊,然後終於消失。
夏千梔坐在病床前,凝視著他。在蒼白明亮的燈光下,邢拓的麵容有種駭人的慘白,眉心緊緊地皺著,呼吸有點淩亂,雙唇抿緊,似乎承受著極大的不安與痛楚。而他的手,還緊緊地握著她的。夜風輕輕吹來,翻起了窗簾的一角,外麵不知什麼時候飄起了細細的雨絲,遠處忽明忽暗的霓虹燈在雨中模糊地閃爍著。
病房裏有種不安的靜寂。她抬起另一隻手,將他緊皺的眉峰輕輕的撫平,慢慢地,細細地,溫柔地,一寸一寸。在她的安撫下,他緊繃的臉慢慢地柔和了下來,呼吸平穩而規律。她輕輕地把另一隻手自他手心抽出,俯下臉,用輕柔若無的聲音在他耳邊道:“再見……邢拓。”
她站起來,一直走到門口,都沒有回頭。
醫院的走廊靜而空,回響著她自己的腳步聲。醫生辦公室那頭,隱約傳來石磊與醫生談話的聲音,零碎的話語隨著腳步交替的聲音在空中飄散。
醫院的大門停滿了候客的計程車,她在細雨中穿過長長的車陣,胃部剛緩解下去的疼痛又隱隱地開始翻搞起來。
“小姐,坐車嗎?”一台計程車停在她麵前。
她木然地搖頭,越過計程車向前走去,涼涼的雨絲落在身上,仿佛也不覺得冷。她一直走,不知過了多久。突然,一陣淒美的音樂聲飄進了她耳裏,回蕩在她靈魂的深處,她停下了腳步,在細雨中抬頭,一幅龐大的電影海報映入她眼簾,旁邊是一行醒目的大字:泰坦尼克號,十年,永恒的經典。在明亮的霓虹燈下,是蘿絲與傑克在夕陽下接吻的唯美畫麵,淒美而浪漫。
她靜靜地站在海報前,恍如隔世。
旁邊便是古舊而宏偉的電影院,斑駁發黃的外牆是歲月遺留下來的痕跡。
可不是已經十年了。
她買了票走進去,跟十年前不同的是,已沒有那種人潮擁擠的盛況。電影院裏空蕩蕩的,稀稀疏疏地散落在四周的幾個人影,她在中間的位置坐了下去,在她前麵不遠處,坐著一對相互依偎在一起的情侶,偶爾親昵地低語。看到感人之處,千梔聽到前麵的女孩啜泣起來,她輕輕的哭泣是微弱的,那個男孩溫柔地擁她入懷。千梔靜靜地盯著屏幕上的畫麵,眼睛澀澀的,沒有一點淚。
直到空茫而哀婉的音樂響起,傑克說:“蘿絲……贏到船票,坐上這艘船是我一生最美好的事,讓我能跟你相逢,我很感激……很感激……”
蘿絲微弱的聲音在空曠的海麵上回蕩:“回來……回來……”
救生艇回來了,可是傑克卻永遠在冰冷的海水中沉落,消逝。
在黑暗的電影院裏,她的眼淚終於放肆地流了下來……
當雷熙趕到醫院的時候,石磊正從醫生辦公室出來。
“他呢?”雷熙一看到石磊便問。
石磊道:“在裏麵。”
“怎麼回事?”雷熙問。
石磊把事情大略說了一遍,其實他也不是很清楚整件事情的經過,隻知道當他與鄧律師步出警察局的時候便看到昏倒在地上的邢拓,身旁是驚慌失措的夏千梔。
“為什麼他會在警察局?為什麼會昏倒?”雷熙繼續問道。
石磊道:“呃,我也不是很清楚,這得問那位姓夏的小姐……”
雷熙皺眉:“姓夏的?”
“嗯。”
“在哪裏?”
“在裏麵啊。”
雷熙輕輕推開房門,房間裏空蕩蕩的,隻見邢拓一個人靜靜地躺在床上。
石磊望著空蕩蕩的房間,也愣了下,才道:“剛才還在這的啊……”
雷熙道:“算了。告訴我醫生怎麼說?”
石磊道:“做了各種檢查,醫生說他的身體沒什麼大問題,會暈倒可能隻是以前車禍的後遺症。”
……
……
“再見……再見……”虛無飄渺的聲音一陣一陣地在他耳邊回蕩,他猛然睜開眼睛,瞳孔深處是深邃的痛楚,額頭滿是細碎的虛汗,下意識地握著左手,卻發現空空的什麼也沒有。
“你醒了。”雷熙停止與石磊的談話,走過去。
邢拓茫然地看了眼雷熙,問道:“這是哪裏?”
雷熙望著他,道:“醫院。“
邢拓閉上眼睛,一張蒼白失措的麵容在他腦海掠過,心底立刻湧上一陣撕裂般的疼痛。
良久,他緩緩地睜開眼睛,望著石磊沉聲吩咐道:“幫我去查一個人的資料。立刻!馬上!不管用什麼方法,三十分鍾內我就要知道結果!”
石磊被他冷俊的臉孔和突如其來的怒氣嚇住了,以前不管他怎樣煩躁生氣,也從沒用過這種語氣對他說話呢。
石磊吞了吞口水,半響才道:“我知道了。”
……
雷熙望著眼前的邢拓,潛藏在他體內的本性已經被夏千梔一點一點地喚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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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似乎很深了。
從電影院裏出來,雨沒有一點停止的跡象,還有越下越大的趨勢。她抬起手腕看表,已經快十二點了,公車早沒了,望了眼冷清的街道,大概是因為是下雨的原因,連計程車的影子也沒有,她站在路邊等了一會,便拖著沉重的腳步向回家的方向走去,電影院離家的距離也不算遠,但至少也得走上二十分鍾,她歎了口氣。雖然沒有吃晚飯,卻並不覺得餓,胃早就不痛了。冰冷的雨滴打在身上,她覺得冷,她抱緊雙臂,在昏黃的街燈下慢慢地走著。
一輛銀色的法拉利靜靜地停在路邊圍牆的陰影裏。
邢拓翻閱著手中的資料,他已經等在這裏很久了,放下手中的資料,緩緩地將車窗降落,抬眼望著這棟籠罩在細雨中的公寓,他打過電話去她家,可是她母親居然說她還沒回來,再打她的手機,卻是一片忙音。他低首看著腕表,已經是十二點十五分了,他的眉頭不自覺地皺緊。
突然,前方的街燈下出現了一抹單薄的身影,雖然在朦朧的細雨中,但他立刻便認出,這個人便是他等了一夜的女人,她沒有帶傘,下了那麼久的雨,她竟然沒有撐傘!在昏黃的街燈下,雨水沿著她的臉往下滴,她的頭發濕淋淋地披在肩上,他的手不自覺地握成拳,手指關節微微發白,她居然是這樣不愛惜自己!夏千梔低著頭走著,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並沒有特別留意在離她幾步之遙的前方停著的車。擦肩而過的時候,耳邊卻突然傳來車門打開的聲音,就在車門一開一合的瞬間,一股強大的力量將她扯了進去,那樣猝不及防,她重重地跌了進去。車門“砰!”的一聲關上,震動著她的耳膜,她心下一驚,本能地掙紮著,那隻手捏地她肩膀火烙般疼痛!